駐印度記者的封城日記:若一成不變的是飢餓

文 / 印度尤

今天是印度全國封城的第30天,一個月的時間過了,這個世界變得不一樣卻又一樣。剛進入封城的時候,覺得生活驟變,經過了一個月,似乎一切就一成不變了。

但對面的一個男性住戶變了,他開始不定時的狂吼,昨天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喊叫,帶有一種戲謔的情緒,當時我跟太太正在陽台,被他連續三四聲的喊叫搞得心煩意亂。今天下午,同一個聲音又繼續在亂喊,但聲音略略變得高亢了一點,不知道是否是心情好了一些。

在封城的寧靜時刻,我們對於聲音變得更為敏感了。我偷偷想著,這名男子是不是也憋得太久了,這麼喜歡熱鬧、和朋友出遊以及舉辦派對的印度人,能夠這樣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裡一個月,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或許這樣吼一吼,也有助於身心健康。

我和太太有時候也會這樣做,就是在房子裡面有事沒事地亂叫一通,無論是順心還是不順心,叫一叫都會有一種很舒爽的感覺。有時候叫完,我們還會大笑起來,覺得自己真的是非常莫名其妙,但心裡好像又偷偷地知道,這樣的吼叫是一種必要。這樣一想,或許也有一些鄰居正在偷聽我們亂叫,揣測著我們的心理狀態,並依據我們聲音的高低、長短還有響亮程度,為我們做當天的角色設定,編出各式各樣的封城故事。

啊!平常沒有打照面的鄰居們,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在相互認識著、又相互不認識著。這或許是封城日子裡的些許浪漫,些許偶像劇,又或是荒謬劇。

沒有特別改變的封城生活,對我們來說,是在小公寓裡試著找些樂子、找些聲音觀察過日子,心靈上的匱乏遠大過於身體上的匱乏,甚至要為了變胖而煩惱。然而,對於一些人而言,也同樣是沒有特別改變地在餓肚子,沒有特別改變地被攻擊,沒有特別改變地被歧視,沒有特別改變地不被看見,沒有特別改變地被無意忽視或有意否認其存在。

今天我的印度製作人 Sapna 告訴我,因為她有朋友想要捐贈食物包給窮人,她就問了公司女傭 Manju,是否知曉有這樣需求的人,Manju 這才說,她把自己的薪水拿去救濟隔壁的鄰居了。「我沒有辦法看到在自己身邊的人,睡覺時是餓著肚子的,光是我住的地方,我就知道有七戶人家是一點食物也沒有的。」Sapna 趕忙拿了錢給 Manju,要她別從自己的口袋掏錢;雖然她在我們公司的待遇要比其他人家來得更好,卻也還是辛苦勞動賺來的錢。

Sapna 傳了一張紙條給我,那是 Manju 要去採購給那七戶人家的食物,上面寫著:「五公斤的米200盧比、五公斤小麥粉150盧比⋯⋯」一戶人家要能吃飽,一個星期需要650盧比。在封城的第30天,他們一成不變地挨餓,直到 Manju 救濟了他們,而 Manju 也不是個有多大餘裕的人,她只是看不過去。

「知道我們周圍的人是如此的善良,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我想我們有一個社會主義的辦公室!」Sapna 開心地說,或許是這樣吧,至少在這段期間,我們都或大或小地做了一些幫助他人的事情,又或多或少的覺得無力至極。如今,印度處於右派政府的統治之下,在憲法上其實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而這樣的諷刺與對比,在這樣一個困難的時節裡,更加鮮明。

今天,印度著名的經濟學家古魯斯瓦米(Mohan Guruswamy)在他的臉書上貼文,他說:「新型冠狀病毒有時候被稱作是一個均衡器,因為他讓富人與窮人都生病;但是當論及食物的時候,這樣的共性就結束了。窮人,包括貧困國家裡龐大的一部分,他們正在挨餓並且面對飢餓的未來。」

在這一成不變的日子裡,有些一成不變是讓人不忍卒睹的,像是飢餓,那是他們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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