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難者的劫後人生】高金郎:我對現在的轉型正義很失望

  • 高金郎小檔案

  • 1940 年出生,雲林縣人

  • 當兵時和友人討論電影《叛艦喋血記》的劇情,情治單位認定是預謀叛亂,判刑 12 年

  • 服刑期間參與「泰源監獄叛亂案」,好友鄭金河等五人全遭槍決

你們這代人大概很難想像,真的會有人聊個電影情節就被抓去關吧?我就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20 歲出頭當兵時,我只不過和同梯的談論當時上映的電影「叛艦喋血記」,結果就被情治單位認定要「劫取軍艦並叛逃投匪」,判我有期徒刑 12 年。

高中畢業後,我考上師範大學,因為不想進需要加入國民黨、思想管教嚴格的學校,所以直接入伍,在海軍的灃江軍艦擔任補給兵,駐防在金門、馬祖。在軍艦上的生活很無聊,把手頭上的任務做完後,日常娛樂就是和其他的士兵聊天,談談放假時去了哪裡、做些什麼事。

有一天,我在甲板上遇到同梯的邱萬來、謝發忠,他們剛看完電影《叛艦喋血記》,正熱烈討論劇情。由於電影是有關船員不滿艦長獨裁,因此叛變,讓他們聯想起國民黨的顢頇無能,「不然我們也把船開去對岸好啦!」邱萬來開玩笑道:「電影裡的人都是門外漢啦,真的要劫船艦的話,也是要我們這種當兵的,才知道怎麼做!」我聽到時也隨性應了幾句話,只當作大夥聚在一起談笑,沒特別放在心上。

沒想到回基隆碼頭後,我就被帶去軍區詢問「叛艦事宜」。我還記得有一段時間晚上常常被帶出去,一上車就矇住眼睛,到了目的地才把矇眼的黑布拿下來。

偵訊過程免不了刑求,毆打是基本菜色,我還曾被雙手環背上銬,以及坐老虎凳。通常經過幾個小時,人就會全身冒汗,渾身無力,辦案人員說什麼全都會答應。

但我真的很冤枉啊,連電影都沒看過,只是討論就被抓。後來我看到起訴書,上面寫道「邱萬來不服長官管教,想要模仿電影內容,和高金郎等人謀議把船開往中國,或是投靠在日本的臺獨組織」,才知道自己被安上什麼樣的罪名。

判決確定之後,我被分發到臺東的泰源監獄服刑,在那邊認識很多朋友,趁著上課,或是看電影、打球等團康時間聚會聊天,裡頭的人大多都對國民黨很不以為然。

談久了之後,有人就提議發動武裝起義,先佔領廣播電臺,放送《臺灣獨立宣言書》,宣示臺灣獨立的重要性;接著再聯合原住民打游擊戰,目標是發動全島革命。

可惜的是,計畫籌備 2 年多,最後仍因為起事倉促失敗收場。我的獄友鄭金河、陳良、詹天增、謝東榮、江炳興 5 個人遭槍決,其他所有的政治犯全部移送到綠島關押,我剩下的刑期也是在綠島度過。

說實話,我這條命還能留著,一部分是因為我的朋友們守口如瓶,並沒有把其他參與計劃的人供出來,另外一個原因,是國民黨政府不願把事態擴大,畢竟這跟灃江軍艦案完全不同,是真正的叛亂案。

高金郎寫下泰源監獄事件的始末,並訪問多名相關人士,希望為難友留下記錄(攝影/林煒凱)
高金郎寫下泰源監獄事件的始末,並訪問多名相關人士,希望為難友留下記錄(攝影/林煒凱)

出獄之後,我先賣牛肉麵維持家計,接著考上文化大學新聞部夜間部,改為白天開計程車,晚上去學校讀書。當時的社會風起雲湧,黨外運動盛行,我先後前往自立晚報、民眾日報擔任記者,並 4 度參加選舉,雖然都落選,但對於臺灣的想像是越來越具體,2011 年參與籌組團體「臺灣民族同盟」,就是希望能爭取臺灣獨立。

回過頭來談現在的轉型正義,我是很失望的,尤其是加害者體制的認識,可以說是幾乎沒有,更別說進一步來談誰應該負責?該如何負責?過去國民黨執政的時候,閉口不談過去的事情,現在不正是時機嗎?過去的事情不能這樣就算了,否則未來隨時都可能再發生。

記者:陳珮瑜

設計:陳怡蒨

工程:呂理詣、熊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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