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難者的劫後人生】劉秀明:是誰讓白色恐怖維持這麼久,我們需要一個答案

  • 劉秀明小檔案

  • 1944 年出生,臺北市人

  • 24 歲遭情治單位以「參加叛亂組織」罪名起訴,同案受難者被刑求到精神失常

  • 判刑 15 年,之後適逢蔣介石逝世,減刑 5 年

當時關在警總景美看守所的日子,我還記得很清楚,從看守所大門一走進去就是警衛室,上面掛著一個鐘,現在已經不會動了。你仔細看,會發現時針指著 4 點 04 分,那是每天清晨槍斃政治犯的時間,距今都幾十年了,但我們都記著。

應國家人權博物館之邀,劉秀明把過去遭囚禁的歲月寫成一首歌(攝影/林煒凱)
應國家人權博物館之邀,劉秀明把過去遭囚禁的歲月寫成一首歌(攝影/林煒凱)

對於國民黨,我是從小就深惡痛絕,小時候常聽家人說道,又發生某某某突然失蹤、或是某某某從臺北橋被人丟下淡水河的事件,家人都說是國民黨做的。當時社會普遍有一股反國民黨的暗潮,我就讀成功高中時,老師就常常有意無意在課堂上諷刺老蔣,同學們都聽得懂啦,下課時也會聚在一起討論時事,而我是在這個時候和許席圖有了交情,但高中畢業後兩人就失聯了。

為什麼特別提到他?因為我後來會被警總逮捕,就是和他一起創辦「中國統一事業基金會」。不過,這得先講到我們何時重逢。

我當兵的時候,因為拒絕加入國民黨,退伍前 6 個月從原先的左營營區被分發到澎湖,沒想到在那邊又遇到許席圖。他原本在政治大學讀書,參選當時在高中、大學蔚為流行的「自覺會」主席,當選了,最後卻因拒絕入黨慘遭退學,只好先去當兵。跟我的遭遇也是類似。

自覺會的全名是「中國青年自覺運動推行委員會」,起源來自一位在臺外國學生的投書,他讚許臺灣人情味濃厚,但嚴重缺乏公德心。這篇文章激起全國高中、大學青年的積極響應,紛紛在校內成立「自覺會」,辦了很多冬季送暖、協助指揮交通等愛心愛國活動;因為規模越來越龐大,連救國團也介入「輔導」,可以想見黨國的手介入之後,當然是緊盯意見不同的學生,也難怪許席圖會被退學。

1968 年,我比許席圖早退伍,先回來臺灣,出於對時局的不滿,決定創辦「中國統一事業基金會」。仿效自覺會的模式,期盼透過辦雜誌與公益活動,能影響對岸青年,進而達到統一中華的理想。其實當時我們是希望能成立一個政黨,這個基金會只是一個雛形,但說實在,我們充其量只有定期開會,並沒有做太多實際的行動,被構陷說是叛亂也很冤枉。

組織發展起來後,難免有內奸。1969 年 1 月底,許席圖的姊姊來找我,說弟弟被警察帶走,還被搜出一大堆文件。不久後,6 個警察直接登門拜訪,把我帶去臺北市警察局安全室。一開始辦案人員對我還算客氣,只是反覆詢問統中會的宗旨;接著有人威脅要用「手動發電機」來治我,只要把兩極插在兩隻耳朵上,輕輕一搖,人就會立刻昏厥過去,許席圖就是這樣被電到發瘋的。

在辦案人員的威脅之下,我被逼著承認,統中會就是為了「實行統一主義,摧毀共產暴政,反對臺灣獨立,推翻國民政府,統一中華」而設立。回去押房後,我憤怒地用頭撞牆,還被移送到有護墊的房間,其實他們也很怕我們鬧自殺。

直到開庭當天,我才再次見到許席圖,他那個時候直接衝出庭外,對著天一直拜,我不敢相信,一個人真的是會被刑求到崩潰的。

其實,許席圖既然已經精神失常,按照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本不該繼續接受審判。但你知道蔣介石怎麼批的嗎?「許席圖係主犯,不得停審,應判死刑。」老蔣公然違法,那還需要軍事審判幹嘛?況且也不只有我們的案子是這樣處理,太多案子就是由他直接批示,愛怎麼判就怎麼判。

審判結束後,軍事法庭以「參加叛亂之組織」為由,判了我 10 年,其他同案則被判 15 年。我們不服判決結果要求上訴,結果正逢蔣經國赴美訪問遇刺,所有政治案件一律嚴辦,我改判為 15 年,其他人變成無期徒刑,但已經算運氣好,其他原本判刑無期徒刑的犯人,大概全部被槍斃了。

劉秀明快 80 歲了,每天還是站在收銀臺,為民眾結帳(攝影/林煒凱)
劉秀明快 80 歲了,每天還是站在收銀臺,為民眾結帳(攝影/林煒凱)

出獄之後,我先做錄音帶銷售的工作,之後和超商簽約加盟,一做就是 20 幾年,日子也算是過得過去。對於曾經被政治迫害的歲月,我們沒有要求臺灣要像德國一樣,重啟類似「紐倫堡大審」的審判,只希望能盡快把賠償的細則訂定出來,還有查出真相,究竟是哪些人讓白色恐怖維持了這麼久,我們需要一個答案。

記者:陳珮瑜設計:陳怡蒨工程:呂理詣、熊凱文

>> 要看完整的文章分析,請至 READr 網站:走過白色恐怖:受難者的劫後人生


看完整報導

更多 READr 讀+ 報導
轉型正義之路:從戒嚴時期受難者資料揭開白色恐怖的秘密
【受難者的劫後人生】張常美:會讀書的人還真倒霉
【受難者的劫後人生】高金郎:我對現在的轉型正義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