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奇摩新聞 名家論壇》鳴影品／《南方車站》武俠片式的江湖暗語
在《白日焰火》奪下柏林金熊獎5年後，新作《南方車站的聚會》展現刁亦男更強烈的作者風格和暴力美學。他自己說電影像一首詩、一曲歌那樣，不是很直線的敘事。我覺得他用一個中國偏鄉城鎮，塑造成一座現代武林。雕塑出胡歌和桂綸鎂這些底層庶民的生存焦慮。
▲片中胡歌飾演逃犯周澤農，桂綸鎂飾演「陪泳女」劉愛愛。（圖／甲上娛樂提供）
片中武漢的野鵝塘湖區，就像是個江湖。那幫游手好閒偷機車的混混們像是「馬賊」，胡歌本是其一山寨主子，門派間總在算計著地盤討活。一次意外，胡歌誤殺了公安，成了逃犯。懸賞令城裡外四處張貼。江湖裡本就陰險，這會兒衝著30萬人民幣賞金，不只昔日宿敵要貪財要趁機教訓，拼了命地搜索；連平日來往無礙的過客，都可能狡詐拐騙只為求那一大筆橫財。
故事是從桂綸鎂的視角開展，所以她置身其中的氛圍總是草木皆兵，進到餛飩麵店或賓館，都像武林裡落腳的客棧。董勁松在動作行為上的鏡頭幾度被切割得片段緊湊，桂綸鎂推遞筷子給胡歌、替他往麵裡倒醋，都像道上俐落手勢；刁亦男設計好幾次人在追逃時，只拍攝他們投在灰牆上晃動變形的倒影，這些都是60年代武俠片的既視感。
廖凡飾演的重案隊長，帶隊出征是一大排摩托車陣勢。當警戒時刻，他告訴手下不要脫下安全帽，那是錦衣衛換民服捉敵得辨識自己人的訣竅。錦衣衛滿鎮搜查殺人犯，連帶要犯周邊人也一一盤查。
故事簡言之就是官兵要抓殺人犯。身邊關係人有的幫逃、有的陷害。後段黃覺的角色乍看莫名其妙，但江湖險惡，武林中人誰不知道有條價值萬兩的懸賞命。連帶桂綸鎂也遭受挾迫，再一次說明危機四伏的江湖草木皆兵。
▲廖凡繼《白日焰火》後再度與刁亦男、桂綸鎂合作。（圖／甲上娛樂提供）
表面情節其實沒有太大懸念，懸念都藏在角色內心底，無論貪或愛、自私或憐惜、逃跑或等死；如同一段動物園裡特寫老虎等獸性，都類比為人類原始的生存慾望。
音效在本片應該是最突出的技術項目，尤其大量騎乘摩托車追逐的場面，臨場收音的真實，再配合鏡頭遠近變化切換音軌。猶如騎在馬背身歷其境。
電影裡旋律性配樂僅只偶然乍洩，多半是運用古箏、三味琴、木簫、打擊等古樂器，混在電子節拍裡，低傳真類比古裝武俠片或肅殺或決鬥的各式氛圍。
硬要把《南方車站的聚會》講成武俠片不是沒依據。除了鏡頭、聲音的表現手法；尾聲一場胡歌在賓館房內與人廝殺，現場背景音是電視一直在播放武俠片的聲響。桂綸鎂的角色叫「陪泳女」，偏鄉地方性工作，在那野鵝湖裡邊上陪男客開心。她頭上那頂大圓寬帽簷，是工作必須，也像極了俠女帽。只是，刁亦男有股濃烈文藝腔，不過分張揚。
▲本片是胡歌首次挑樑演出的大銀幕之作，戲中他大秀精實身材。（圖／甲上娛樂提供）
武林之大，只是胡歌沒打算逃離那滿是黑暗和潮濕雨地，即便愈往南方可能愈溫暖，可他心裡總惦著妻小，怎麼樣也想把那筆懸賞金搞進老婆手裡。這是男子漢會做的思維。
《南方車站的聚會》讓我幾度聯想到《地球最後一個夜晚》。最大原因是這片另一個極出彩的項目「燈光」，操刀的都同樣是王家衛御用燈光師黃志明。還有黃覺、曾美慧孜、陳永忠這些恰好都出現2片的演員，再包括同樣的攝影董勁松。即便這些都是湊巧，這2部片的作者色彩都明顯往更藝術的某一端探進，割捨了傳統敘事，用光影去拼湊一個概念輪廓。當然，《南方》的概念宗旨清楚許多。
▲燈光師黃志明用光影說故事。（圖／甲上娛樂提供）
刁亦男的語法也夾帶著幽默。小人物的苦中作樂。「冒牌愛馬仕」令人發噱，同時也再暗喻了騎「馬」出征的武林群相。馬戲團裡投幣就有活生生人頭演唱老歌《我要為你歌唱》的戲法，像江湖術士。
金馬影后桂綸鎂全片操著武漢方言，還沒看見熟悉該語言的網友異議，這是另一種表演難度。她在片中像隻飄盪的靈魂，依附在即將成為靈魂而正飄盪的胡歌身邊。她的表演是一種「沉浸式的狀態」，無法用傳統故事性起承轉合去看待，必須去理解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內心懸念，貪或愛、自私或憐惜，像她手上那把半透明的傘，沒那麼容易看清。
▲桂綸鎂為本片苦學武漢話。（圖／甲上娛樂提供）
胡歌有場單手為赤裸上身綁繃帶的戲，肢體有種武俠招式感。他在湖中一支船飄盪，在夜雨裡爬行，他困縮在潮濕又陰暗裡逃不出去，他的演繹略帶有氣無力。偶爾打出的霓虹燈光燃起他的血氣，隨著刁亦男放出了3次的老歌《我要為你歌唱》，或許他想的跟沒唱出來的歌詞一樣：「我要為你歌唱，唱出我心裡的悲傷；只因你離我去遠方，離我去遠方。」。
▲桂綸鎂與胡歌片中有場在湖中小船上的親熱戲，演出難度很高，拍攝過程讓兩人相當難忘。（圖／甲上娛樂提供）
●作者：鳴影品／影評人、資深電影媒體工作者、台北電影節評審，採訪過坎城、威尼斯、釜山、大阪、羅馬等國際影展。曾參與劇本開發、娛樂整合行銷；影劇評論發表於臉書粉專「鳴影品」。著有《如果沒有見過地獄你會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永遠》現代詩集。
●本文為作者評論意見，不代表《NOWnews今日新聞》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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