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與巨石4】年輕時想當電影明星 因為責任感成為歷史學者

初次採訪是5月19日,大雨,31年前的今天,是詹益樺在鄭南榕的送葬隊伍行經總統府前,追隨殉道自焚的日子。火燃時,楊翠就在旁邊,她說那是人生第一次變成這麼近的見證者。
初次採訪是5月19日,大雨,31年前的今天,是詹益樺在鄭南榕的送葬隊伍行經總統府前,追隨殉道自焚的日子。火燃時,楊翠就在旁邊,她說那是人生第一次變成這麼近的見證者。

她說年輕時的自己是這樣的:「傷春悲秋,想要談戀愛,想要找白馬王子,讀瓊瑤小說痛哭流涕,想留長長的頭髮,偶像是胡茵夢、林青霞,我甚至想當明星,曾經寄照片給電影公司。」她笑起來,說人生的轉變,是楊逵過世對她打擊太大。

更多的責任感,來自於其他人。「我認識很多文壇前輩,都因為我跟阿公住,他們一直來訪,我就認識了他們。阿公過世後,只要遇到他們,就會說:『阿翠呀,妳要傳承妳阿公,阿翠妳要加油,阿翠妳要怎麼樣…』我會一直收到這個,沒辦法,長輩一直給我責任感。」弟弟楊曜聰說:「我姊姊是很有責任感的人,她幫阿公做了很多事,這些都不是家裡要她做的。」好朋友作家廖玉蕙也曾要她別把這些攬在身上,勸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但她仍放不下。

自己想做的事 一直都擱淺

楊翠(左)的成長與楊逵(右)共度,但一同生活的日子中,楊翠不曾聽楊逵對過去的牢獄有苦悶或抱怨,總是樂觀看待。(楊翠提供)
楊翠(左)的成長與楊逵(右)共度,但一同生活的日子中,楊翠不曾聽楊逵對過去的牢獄有苦悶或抱怨,總是樂觀看待。(楊翠提供)

楊逵,楊逵,什麼事情都談到楊逵。家族、歷史、文化、人權與轉型正義,就連談兒子魏揚因太陽花學運占領行政院的行動,今年4月從無罪改判4個月,也提起楊逵的抵抗精神與理念。我聽得心思恍惚,想起楊逵被收入國中課本的小說是〈壓不扁的玫瑰〉(原名:春光關不住),但此刻覺得楊逵名字好沉重,如一塊巨石,楊翠反而像那朵被壓著的玫瑰。

我提起她寫作,似乎很少為自己而寫?「20年前想以台灣歷史寫小說,寫10個女人的故事,到現在都沒有完成。我想去旅行,當旅行作家,進促轉會以前,我規劃寫7本書,交教授升等論文後,我覺得我自由了,在手機上寫了7本書的書名,有舊作、有新寫…」其實父母不贊成她進促轉會,擔憂遭攻擊,但她與同仁在艱困中共事,有感情,無法說走就走。「這30年,嘖,我有想做的事,但一直都擱淺。《壓不扁的玫瑰:一位母親的三一八運動事件簿》那本書,也是為了兒子,當時(在臉書)寫著寫著,其實有很多壓力,有對台灣未來的困頓跟期待。我會出版書籍,好像都是因為責任感。」

父逝留下遺憾 歉疚少陪伴

儘管如此,她認為自己還是幸運的。「我小時候有跟阿公相處,看過那些人、經歷過那些事,有被鼓勵過,我的正向從這個地方來。可是我的弟弟妹妹們都很自卑,即使阿公的作品進入國中課本,他們都不敢去說『這就是我阿公』。那個氛圍很難形容。」突然理解她為何不斷提起楊逵,那就像她鼓勵父親談楊逵,講得越多,內心的幽暗就越少,想法也就越明亮。

談到父親過世,自己沒能多陪伴而覺得歉疚,楊翠忍不住掉下眼淚。
談到父親過世,自己沒能多陪伴而覺得歉疚,楊翠忍不住掉下眼淚。

但好不容易有的明亮,仍敵不過時間。她其實容易哭,聊到許多受難者家屬年邁,等不到平反就離世,心中可有焦急?她眼眶紅了,「當然呀。這些阿伯們,聽說我是楊逵的孫女,對我都很好。我對阿公有責任,所以也對他們有責任,這種責任很難形容…」

父親今年2月過世,知道消息時,她最先湧起的是歉疚感,這2年忙碌,少了時間陪伴。「我一直跟他說:『我過幾個月就回來陪你。』因為我們家他最聽我的話…」她每次回家都像個小女兒般黏著父親,常被母親笑說黏得太誇張、不要臉。最後一次見父親,是農曆年家族團聚,分別時,開車的弟弟搖下車窗,「爸爸就對我揮手,那是最後一面,爸爸跟我說再見。」

楊翠(右)與父親楊建(左)合影。(楊翠提供)
楊翠(右)與父親楊建(左)合影。(楊翠提供)

那告別像是一個譬喻,當歷史與時間繼續前進,轉型正義的工作卻才開始,要到何時,台灣才能真正向過去告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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