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間醫生》他所經手的每個患者... 生前都有悲傷的故事

病房病床示意圖(照片來源:Getty Creative)
病房病床示意圖(照片來源:Getty Creative)

鍾華能見到在風災中罹難親人的靈體,因而被醫院判定罹患精神分裂症,並住進精神科病房。

這病房裡還有三位不同症狀的病友。在鍾華與他們雞飛狗跳但還算安穩的生活中突然出現一名身著紅衣的古人要他以醫療專業為已逝親人積福,他在質疑和困惑中與護理師蕭堯也真的去到另一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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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床病患闔著眼,盤腿而坐,小幅掀動的嘴唇不知嘟嚷什麼。

宜方開口:「三床叫祐銘,很愛吃巧克力,怕吃苦,給藥時要特別注意他有沒有把藥丟掉。他也是妄想,混合型的,常常跑到station說他是超級賽亞人,說他後面有綠色外星人在追他,要借吹風機把外星人全吹回那美克星球。有時又說他是玄天上帝派下凡的大將軍,要為──」

「噗!」一口水倏地噴了過來。

宜方畢竟有經驗,閃得很快,蕭堯卻沒那麼幸運。他上衣、臉頰均被綴上混著唾沫與開水的液體,滴滴答答。

「……」蕭堯深呵口氣,才想拿出面紙擦拭,床上那原盤腿坐的身影已竄至面前。

「大膽刁民,本將軍在此,還不速速下跪叩頭參拜?」

蕭堯委實吃了一驚,仍鎮定下來,沉靜望著病患,「請問你是什麼將軍?」

「吾乃鎮守北天門,玄天上帝座前的ㄍㄨ將軍。聽到吾的名號,會驚厚?」

蕭堯愣了會,再啟口:「請示將軍,什麼是ㄍㄨ將軍?」

「大膽!連本將軍攏無熟識!」三床併攏的兩指一比,低眉斥訓。

宜方輕嘆:「烏龜啦。台語的龜不就是ㄍㄨ嗎?」

蕭堯恍然大悟的表情,「學姐都明白他在說什麼?」

「當然啊,畢竟我跟著他天天論命參道也好長一段時間了,再不開悟就太──」

「少年A,上帝公有指示,叫你緊離開,毋通在這久留。」三床病人微側著臉,緊闔雙眼,左手掐指,右手劍指虛空畫符。

「可是龜將軍,信徒我在這裡上班,不能留在這裡要去哪裡?」蕭堯這刻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表演欲望也能如此強烈。

「上帝公的交待,你就照辦照行,問這呢多要衝啥小?」祐銘忽睜眼,將蕭堯瞧了個仔仔細細,講:「你印堂發黑,人中浮浮,目睭仁無神,嘴唇白蔥蔥,一臉衰尾道人的模樣,我看你近日內,會有很雖小的代誌纏身。天機不可洩露,代誌若講破,吾也會雖小,反正你緊走就對了,啊哪謀,到時連九星辟魔斬邪劍也救不了你。」

「……」蕭堯嘴角一抖,道:「是,告辭。」抱拳後一躍,移步至四床。

慢了一步的宜方跟上,好笑又敬佩的口吻,道:「看你從容應對、遊刃有餘,我想就算馬上讓你值小夜和大夜都不是問題了。」通常初來乍到,難免都要被病患不按牌理出牌的言行舉止給嚇上一回。

蕭堯笑了一下。

不是沒問題,是他與病患初次見面,尚未建理起護病關係,於是互動僅流於表淺;而就算建立了良好關係,面對精障者他秉持同學與他分享的經驗──不要直接否定和糾正,他們堅持幻想幻覺是真,與其爭辯不如耐點心傾聽他們的話,甚至融入他們的世界與話題,再適時給予現實。

他目光微微挪轉,望向四床病患。從他一進房開始,四床始終沉靜,未發出任何聲音,似乎對周遭發生的一切不感興趣。

「鍾醫師,今天有新人報到,跟你介紹一下好不好?等你好了,可以回來上班時,新人那時也許也不待這科了。新人以前待過刀房,說不定會被分配到你的科別,跟你的診呢。」宜方微傾身,看著四床。

靠坐床頭的鍾華抱著一個娃娃,動也不動,宛如泥塑。

「妳叫他什麼?」蕭堯問。

「鍾醫師啊。雖然現在變成這樣子,但再怎麼說他之前也是院內的外科醫師……」宜方忽頓,疑惑道:「咦,我看過你經歷,沒記錯的話你跟他同校?我知道他以前在學校就是風雲人物,文筆非常好,都會在PTT發文分享一些學習經驗。他叫鍾華,你應該認識他吧?」

蕭堯睇著四床病患。髮長應是過肩了,才要紮起馬尾;前頭劉海長得遮了眉眼,茂密的鬍髭蓄滿人中與下巴,五官只瞧得見鼻子和那張抿直的唇。他淡淡地說:「聽過他名字,但算不上認識。」

宜方點頭,瞧了眼四床,低聲說:「其實他算是最好照顧的,不吵不鬧,就是晚上後要移到單人房,白天才回來,所以大家私下都喊他305房VIP。」

「為什麼晚上要移單人房?」

宜方稍頓,道:「也沒為什麼,反正移病房是小夜的事,等你輪小夜,夜班的會告訴你該做什麼。」

「那他為什麼住進來?」蕭堯眼神在鍾華懷裡的娃娃繞了圈,是無毛髮、著吊帶長褲、瞧不出性別的嬰孩娃娃。

「老婆和孩子在八八風災時被埋了,聽說挖到時,救難人員想抬起他老婆,才一碰到手,手就像鬆脫螺絲的機械一樣整個掉了;孩子有聽說是整個後腦都不見,臉變形到幾乎認不出來,也是手臂斷裂。」

宜方聲微哽,在蕭堯投來疑惑目光,她才壓下情緒,緩緩地說:「他老家在高雄,八八節回去幫他父親過節,你應該也知道八八風災對臺灣造成的災害,他家就在災區。聽說是土石沖進他家,也不知道是把他家埋了,還是沖走了,只知道他爸爸的大體一直找不到,只挖到老婆和小孩。」

每個人都說可惜。醫學系要培養人才不易,要讀完醫學系還走完實習這段路亦不簡單,都已是主治醫師了,精神狀況卻在最巔峰時期出了問題。

他休息了兩個月才回醫院上班,他主持病例討論晨會、查房或上刀,看似一切正常,可只要見到懷著孩子或抱著孩子的女子,他會緊隨在後;他不出手不說話,只是緊緊跟著,那才令人感到驚慌與不安,因為猜不透他想做什麼。

院方幾次關切叮嚀,不見改善。會被強制接受治療是他忽然闖進嬰兒房,他抱著剛出生的嬰孩哭得像孩子似,幾名護理師見他那樣也被嚇得不知所措,醫院找來他岳父母與大舅子,才安撫了他。

「進來後,他可曾出去過?」蕭堯問。

「沒有。他情況比剛進來時好,但偶爾也會有狀況。」

蕭堯想了想,又問:「那他做過電氣痙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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