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民宿莊園有點意思

圖文：王尚智

這座民宿莊園有點意思，我們幾個人都在這裡卸下心房，說出最裡面的故事。

這裡有一種清醒又曖昧、編織又井序的獨特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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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計五位熟男裡屬他年紀最小，他甚至每個晚上都在酒杯旁，像少年一樣的大聲唱歌了幾小時。

而他看似比我老卻明明比我小，平時深邃若定的他也好幾次深深笑出了肋骨才能發出的笑聲。

城市裡很難有這種坦然的聚首，所以幾乎是一種暌違多時的「友情的幸福」嗎？

而我也幾近絕無僅有的，道出了我的青春初戀，說出了其中的飽滿與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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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同行好友三人，意味著山莊是由另外兩位踐履夢想的男人，協同打造經營。

家人都在遠方，意味著他們最終分赴遠至花蓮壽豐的村落邊緣所蓋的這間民宿，骨子裡有一種倨傲或者疏離的存心。

莊主「冷中帶暖、若遠時近」，副莊主「暖中帶冷、若近時遠」，聊天時兩個男人分據客廳吧台的兩處，形成一種流動又巧妙的溫差。

他們都是各自擁有歲月給予了神秘月光寶盒的人，於是能繼續「放進去的、拿出來的」都不是等閒的經歷。

對於有意思且有緣的新朋友，我一向毫不客氣的會啃進靈魂的骨頭裡。

沒想到他們可真耐啃！被我刺探的言語邏輯一路剝筋割肉到再無保留，彷彿最終裸體轉身了，也還能安然的各自微笑。

不知道這是否和一方的蒙古血液，和另一方的澎湖風沙，有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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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兩夜唯獨對我，是回到了故鄉花蓮。

山莊的不遠處，有法師好友的禪堂精舍、有好友與前男友分手的農舍、有高中美術老師退休的住家，掐指算算有近廿多位熟人的腦波與故事圍繞不遠。

旅行中所有好的住處，都需要有一種「開放且屏蔽」的磁場，對內開放、且對外屏蔽。

如此才可獲得深深的休息、又同時擁有深深的自我對話，自然而然進行一種挖掘與整理。

第一晚我們從東大門夜市買了諸多小菜回來下酒，年紀最小的他就放膽的為我們四位五旬大哥婉囀高歌，盡情盡興的忘我，彷彿伯邑考帶到紂王跟前的神猿，唱到妲己幾乎現出了原形。

某方面我也在此現出了原形，我的身心放鬆，反而透現了那些密嚴、深邃與次序，才是我更真實的樣貌。

熟男們在一起，話題不免都會涉及情慾史，我最終咬著下唇只能黯然承認，五人當中狀似最博聞世事的我，竟然是如此邊緣到令人羞愧到不知紅男綠女真相。

人生真實的超越與洞悉，究竟該有多少親歷與實證，「情慾」這一題確實才是真正挑戰修行的核心之最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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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有茶、深夜有酒。

我們帶了若干紅酒與清酒前來，莊主慷慨無聲的不時遞來大杯好茶。

恰好我也帶上了前陣子整理了一些錢櫃KTV流出的原聲原曲卡拉OK，於是就著藍芽音箱與手執擴音麥克風，我們五人都輪流貢獻了歌聲，以及自己熟悉或喜歡的歌。

其實，歌與歌聲，總是會洩漏最多的往事秘密。

莊主熱愛黃鶯鶯與蔡琴，不意他對於所有專輯中A4、B3的抒情冷門歌竟然與我幾乎一樣，冷門非主打的歌裡往往才是最愛。

我很吃驚他關於情感光譜的「悲劇審美」與「孤寂嚮往」，與我如此接近！但他在滿臉絡腮鬍的口中，所淡淡吟唱的幾首歌裡，頗有一種「深深凝視卻不踏入故事裡」的鎮定。

至於副莊主唱的都是姜育恆之類標準熟男系的歌路，轉音與顫音乃至表情，也都有一種持拿麥克風的熟練。

我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逼問他，他略略尷尬又坦然的承認，年輕以來至今確實都是在新生北路一帶，好好的「練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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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意外這短暫的故鄉旅行，在「熟悉的土地」與「陌生的民宿」之間，夾列中某種幽微又深刻的反思體驗。

人並無法輕易蓄意的反思並且看見深一層的自己，這需要無以言喻的機緣。

人事物與時空條件，要恰好匹配一些明朗與黯然的比例，彷彿日夜交替或落日，才能斜切飛入靈魂入口的綠光之門。

我想，兩位同行的好友也是原因，沿途他們也不斷供應著輕浮的笑料，以及深刻的思索。

最後一夜終於來到，曾經有言語衝突、心內有疙瘩的他們倆，也說開了彼此的歉意與關心，我躲在旁邊一面收拾著筆電線材，一面看著酒意才能催化出的某些動人真情。

半年前在衝突後他們各自都有對我訴說愧疚或反思，但我並沒有像年輕時那般速速出手彌補，我想我也確實世故了、賊咖了，如今我喜歡靜默看待緣分本然的生滅。

這個如夢短暫的世間，畢竟「有心才有緣」，無論拴結與解結都不容任何一方乃至第三方一廂情願。

藉助了兩位民宿莊主的聆聽與凝視之力，有酒有夜的陌生時空，或許也正是我神秘在胸、機智順應，或者賊看好戲的巧妙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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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眺望四下，都是遇見山色田疇的一處迷人山居。

在對望四眼，恰是兩位熟男遞來茶水早餐的迷人處所。

他們以一種安靜的真誠、坦然的含蓄，不擾不避的接待同時回應我們這一行的囂張放肆，以及深邃哲思。

最後讓我忍俊不已的是，最後一夜的酒言歌聲歡騰中，我拉了莊主說要付錢，請他結帳。

魔羯座的他拿著計算機，一下子陷入長考，許久才抬頭說，「打八折」。

明明是假日的價格，要讓現實堅定且原則十足的魔羯男人「動心動情」到掙扎了好些會，顯然也有一些豐盛且動人的蹊蹺了。

週日中午前告別，他們開車一路相送到花蓮「綠色大地」素食餐廳，甚至反請了我們三人午餐，這樣子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總之，我喜歡這一趟旅行裡，遇見那一種可以安心卸下心房，清醒又曖昧、編織又井序的獨特能量。

我想我若是靈魂孤獨、索靜聽心、喜歡若遠若近、似有似無，特別是大齡單身熟女、或者失戀散心同志，一定會找時間飛奔去這一座遇見山、看到田、嗅到自己芬芳的，花蓮壽豐的民宿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