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詩萍／老男孩・小日子part2之二

〈歲月必須靜好，這是信念！〉

好多人喜歡「歲月靜好」這四個字。

誰不希望呢，日子平靜安好，春夏秋冬，一字排開，依序輪遞，數十寒暑。我們呱呱墜地，不知所以，我們含笑離開，知其所以。如此這般，歲月靜好。

但我們「喜歡」的背後，卻恐怕是來自於，處於現況的焦躁與不安吧！

存在，從來都不是平靜無波的。且不說，那些動盪不安的國家，那些貧病交迫的社會，人乞求歲月靜好的悲哀。即使是，像我們所置身的台灣，一切相對的安定。我們每個人，內心深處，對歲月靜好的期盼，依然流露了各自生命的鏡像上，所投射的心境。

歲月，始終是河邊的水車，不停輪轉，時光消逝。

孔夫子在河流旁，望著滾滾流水，日夜不停的奔流而去。他若欠缺一種折射人生處境的智慧，他不會感嘆：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日月交遞，永不停歇。但你，生命有限，不可能永世追逐。

希臘哲人赫拉克利特，同樣感觸：人不能踏進同一條河流兩次！

生命歷經的旅程，看似重複，人人很像，實際上，完完全全不是那樣。生命的河流裡，每次都是一次，唯一的一次。

於是，歲月如何靜好呢？滾滾紅塵。人間雜沓。你愛我怨。他嗔她癡。百年好合，終成怨偶。不倫邂逅，竟是真愛。

我們活著，就是在見證世間的流變，時間的分秒流逝。於是歲月如何靜好呢？自我的確信，是密碼。你在一座天燈上，寫下全家的名字。寫下歲月靜好，一切是福。

然後，點上火，雙手扶持。仰望天空。你數十年來，仰望過無數次的天空。

亙古以來，無數人仰望過無數次的天空。唯有天空是永恆的。唯有大地是永恆的。

而你，而你所愛的人，跟其他所有人一樣，我們只能是生生不息裡的一環，承先啟後，仰天感謝，俯地傳承，讓日子一天天，一夜夜，在苦難中，在歡喜中，川流不息的往前。

我們必須確信這些。我們必須期盼這些。然後，你仰望天空，雙手扶著天燈，往上，伸舉。你唸唸有詞，你誠心誠意。

你鬆開手掌，天燈緩緩，緩緩向上飄昇。很慢，很慢的。似乎要給你足夠的時間，濕潤你的眼眶。藍色的天空，碎塊的白雲，暗紅的天燈，這一瞬間，時光暫停，美好停格，誰說歲月不能靜好呢？

你必須相信，歲月能靜好。這是信念。你的孩子，純粹好玩，純粹開心。

把一座天燈，寫滿字。零用錢花不完。爸媽身體健康。功課成績第一。老師不要囉唆。會考順利過關。還有還有爺爺奶奶健康快樂。哈哈哈，寫不下了啦。

你的孩子還不能理解，幹嘛放個天燈，爸媽要紅了眼眶，好奇怪啊～並不奇怪啊～不走到這年紀，怎麼懂得逝者如斯夫！怎麼懂得，人生永遠沒有第二次！

即便帶孩子放天燈，這次來，下次不知在何時？下次來，她不再是天真爛漫的孩子，可能是心事重重的青少年。可能是即將遠走天涯的青年人。

人間哪有靜好不變的歲月呢？

你懂，所以你內心激動。你懂，因為你是歲月中走過來的人。而你的孩子，正要往歲月深處走去。

你是滿臉刻痕的水手。孩子是揚帆迎向未知大海的新鮮人。你懂，所以你要歲月靜好。

有一天，她也會懂的。你祈禱她，歷經海上的日月，未來平安回來點燈。你有愛有期待，怎能不希望歲月靜好呢！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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