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詩萍》寫給女兒以及未來她的男友們之九

〈長子，大哥，與獨生女。妳我際遇如此不同，但我愛妳勝於一切〉

【愛傳媒蔡詩萍專欄】我在往南部的高鐵上。台北飄雨。時而飄飄渺渺。時而雨勢不小。但我南部的友人，簡訊我，不用擔心，天氣乾涼，很舒服。

我是要去一場新書分享會。與我南部的讀者們。

清晨，叫妳起床。妳翻了翻身。不錯，很快便睜眼，望著我。問我，下雨了嗎？我拉開窗簾。讓妳看看窗外，陰霾的天空。但，剛剛突然露出一片陽光，然後，就有了一道彩虹。

妳半睡半醒，半疑半信。我走出房門，讓妳換衣服。走出門外，我還回頭加了幾句：是真的，剛剛有彩虹，我還叫妳媽咪出來看呢！

妳媽咪在臥室內，呼應我。但我看妳似乎也沒什麼反應。昨晚，我們看妳張羅這，張羅那的。很積極。今天是妳自行車環台訓練的第一天。

主要還是熟悉訓練計畫的提醒事項。以及，關於所有裝備的檢查。但，這畢竟是一件妳高中生涯的大事。幾個月後，妳就要跟著大隊人馬，去環台騎車了。做妳爸媽的我們，倒是蠻興奮的。

跟著妳忙進忙出，在一旁提醒妳這，提醒妳那的。妳怕遲到。昨晚要我早一些叫妳起床。我喜歡妳這樣。怎樣呢？平日相信我們不會讓妳遲到，於是，依賴我們叫妳起床。而且，常常讓我叫妳兩三次。

我跟妳媽咪說，妳這是撒嬌。跟小時候一樣。只是，那時候，妳會讓我抱妳起床，幫妳換衣服，然後把妳放到馬桶上。

現在，妳當然不會讓我抱妳。但還是故意讓我多叫幾次。我也喜歡多叫幾次，享受做爸爸被女兒撒嬌的樂趣。但，我也留意到，長大了的妳，還是知道隔天早上，事情的輕重緩急。

像今天這樣，要大老遠，大清早，去學校報到，妳還是怕遲到的。昨晚，妳整理好背囊，交代我叫醒的時間。然後一副諸事就緒的神情，安心睡覺了。

我並不擔心，我會睡過頭。一年裡，偶有幾次，機率很低。我跟妳不一樣的是，我的歲月基因裡，從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爸爸我是長子。後面三個弟妹。自小我注定帶頭做示範。做家事，也是先從我這大哥開始。妳爺爺奶奶平日很辛苦。早晨，多半是我先起床。把昨晚晚餐就預留的早餐飯菜，放進電鍋裡蒸熱。

國高中時，我利用這早起，蒸早餐的空檔，拿出英文單字，或片語，很規律的，背它十個或二十個。等飯菜都熱了。我再去叫醒弟弟，起床吃飯，準備出門。

數年如一日。數年如一日，如同在生理的時鐘上，安裝了啟動的鬧鈴。差不多，在清晨時分，我就醒了。

數年如一日。之後，就算高中畢業，唸了大學。我也不是一個很會睡懶覺的人。

清晨醒來，若非出去跑步，便是，坐在那，靜靜的讀一些書。我當然不能這樣要求妳。我親愛的女兒。

因為，妳媽咪嫁給我之後，她也注意到了，我即使在冬日的清晨，即使在她溫暖的身軀旁，我還是會在窗外微微傳來鳥鳴，晨曦隱隱要透過窗簾細縫的那些瞬間，睜開眼睛，逐漸清醒了我整個人，對這一天即將開始的準備。

那彷彿是，彷彿是刻畫了我，之所以是我的一種標記。

一種由於要帶領著三個弟妹，不吵醒爸媽，而在大清早會自動醒來的，屬於長子的某種基因。它並不因為我遠離了青少年，而也跟著遠離。

我於是順著它，反而在隨後的人生裡，在不同的人生階段，都養成了「獨享清晨」的靜謐的樂趣。

有時，出去跑完步，買了早點回來，再去叫妳們母女一一起床。看著妳們睡眼惺忪，在桌旁吃早點，那竟然也是一個為人夫為人父的，很大的快樂呢！

妳生來就不會是跟我一樣的際遇啊～不是嗎？我親愛的女兒。妳是獨生女。我有三個弟妹。妳小北鼻時，我們教妳的是，一塊月餅，拿在妳手上，妳要先問問爸媽，你們要不要吃？

妳也知道的，我們多半會說謝謝小寶貝啊，妳吃吧！妳明白的，這個家，我們鍾愛妳勝於一切。

但爸爸我小時候，一塊月餅，到我的手上，我是一定要把它分成兩塊的，一塊給妳二叔，我的大弟弟。

之後，有了妳小叔，我的小弟弟，月餅分成三塊。再之後，有了妳姑姑，我的么妹，月餅分成四塊。甚至，我做大哥的，有時，還會讓出我那塊，給小妹，或小弟。

那是多麼自然的長幼分派！只因為，爸爸我是大哥。而妳的叔叔與姑姑，是我的弟弟妹妹。

妳可能也逐漸的發現，我們回爺爺奶家聚會聚餐時，爸爸我扮演的角色，也像一個大家庭裡的長輩。那也是因為長年以來，我就一直是個長子，是個大哥啊～

長子，大哥，與獨生女，是多麼不同的人生際遇呢！女兒，妳慢慢會懂的。

我這個老男人，當慣了長子，習慣了大哥，一旦做了妳這獨生女的爸爸後，卻發現「備受寵愛」是多麼難得的幸福啊～我有時甚至覺得，我對妳的疼愛，竟也像在補償我從來無法感受到的，那種不需要克制的，驕縱之愛！

妳小北鼻的時候，我抱著妳，在社區周邊的小徑上散步。妳全然的擁有我的愛。

醒著，一直睜大眼睛，望著世界，嘴裡咿呀咿呀的。睡著，便窩於我胸口，睡得口水直流。妳完全不用擔心爸爸不愛妳。妳完全可以信賴，我將陪著妳，直到天涯與海角。

我相信我小時候，爺爺奶奶也應該是這樣愛我的，但他們有四個小孩。他們必須讓我們都感覺到被愛。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知道他們真的很辛苦。

於是，我也明白了，妳是多麼幸福的孩子。

我在往南部的高鐵上，靜靜回想清晨，我叫妳起床，幫妳備好早點，送妳去學校的每個細節。

我是多麼的愛妳啊～我親愛的女兒。我們有著不同的際遇。妳是個獨生女。我是個四兄妹的長子與大哥。

我們對愛，各有與生俱來的體認與詮釋。但我要妳知道，爸爸與妳的不同，無礙於我對妳捧在掌心的呵護。

而妳，僅需要在未來，多了解一些妳爸爸我的故事即可！

作者為知名作家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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