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威明與史密斯探員：一絲不苟的電腦怪物，是由血淚與汗水鑄成的

【文／龍貓大王通信】19世紀的英國工業革命，永久地改變了勞動與生產模式，工廠取代了工匠，能夠大量穩定地生產商品。聽起來不錯，不過有人不滿自己的生活被新科技翻轉變形，盧德運動（Luddite）因應而生，有些工人們攻擊紡織機與工廠，想要阻止這波時代巨輪的前進。我們知道盧德主義者們的悲願沒有成功，但直到如今，第三次工業革命都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了，盧德主義信徒仍然存在。奇妙的是，一個史上最無情、無法忍受人類臭味、想要撲滅所有人類的的電腦程式，其實也是盧德主義者：我們說的是史密斯探員與飾演他的演員雨果威明。威明幾十年前就已經承認自己對新科技不抱好感，這讓他飾演的史密斯探員雖然受到全球觀眾的歡迎，他卻未必想要回歸這個角色。「史密斯探員太反人類了，這有違我的人生觀。」威明曾經這樣說過。

但是威明當然想要回歸《駭客任務》（The Matrix），這部 1999 年的電影，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影史上的革命之作。它如同工業革命一般，在視覺特效上做出了巨大的躍進，還在攝影教科書裡添上了「子彈時間」一詞——這個使用大量攝影機圍繞演員 360 度拍攝的新技術，可以製造出銀幕上從未見過的奇觀。我們繞著電影裡的救世主尼歐整整一圈，看他下腰躲過子彈；在續集裡，我們看著電影裡的史密斯探員複製了 99 個自己，一擁而上圍毆尼歐。我們可以忘記《駭客任務》在演什麼，但永遠無法忘記第一次看到《駭客任務》三部曲電影時，視網膜承受的震撼感。

當然，我們怎麼可能忘記《駭客任務》在演什麼，有很多記憶是史密斯探員逼我們記住的。澳洲演員雨果威明，此前沒有演出太多全球觀眾熟悉的電影。這對史密斯探員來說也許是件好事——對觀眾來說，威明陌生的臉孔，更增加了一份疏離感，他可以快速改變海拔高度的眉頭、與完美的法令紋，讓他成為了宛如電腦繪圖裡美到很假的人偶。更別提他那無起伏又刻意放慢的聲調，宛如心臟停止後水平的心電圖曲線，精準地將冷酷傳送到大銀幕上。但是，我們日後回想時，經常會遺忘史密斯探員其實不只代表著精準與冷酷，他還非常、非常幽默，一台殺人機器竟然很幽默，這其實更加令人不安。

但機器其實不會幽默，那是史密斯探員身上非常少數像是人類的部份。而這是威明最喜愛史密斯探員之處，他這樣說過：「我想，扮演他是有很多樂趣的。在這過程中，一定有夾雜一些小小的喜劇段落。我們的英雄沒辦法表現他們的幽默，因為他們正忙著拯救世界。而我就有更多空間讓我的角色能夠變得有趣，你在劇本裡就可以看出這一點——而這就是吸引我飾演史密斯探員的原因。」

這些喜劇段落，並非代表史密斯探員在《駭客任務》裡說過什麼笑話。他身上的幽默感建築在痛苦與戲謔上，好像貓抓到老鼠後得先玩弄一番才吃掉它的惡質玩笑。在《駭客任務》裡他抓到過尼歐，也抓過莫斐斯，但他沒有立刻幹掉這兩個反動份子，反倒都要先來一段其實沒有必要的逼供——而這些逼供都更像是虐待大會，史密斯好整以暇地、故作姿態地嘲弄、威嚇、甚至安慰他的獵物。這些情節劇本裡都寫了，但需要一個活人類把這死機器程式演活，而那就是雨果威明可以自由發揮的空間。

盡情使壞，需要威明將演技推進到新的境界，但不只是演技而已，他的肢體也需要進化：導演華卓斯基兄弟（那時還不是姊妹）要求《駭客任務》的所有主要演員，都需要自己做特技。這代表他們需要自己下場對打、飛撲、翻滾，因為攝影機會在尼歐與史密斯揮舞拳腳之後，立刻把鏡頭從拳腳拉到他們的俊美臉孔前，來個大特寫。基努李維、凱莉安摩斯、勞倫斯費許朋與雨果威明，沒有人以前是專業武林高手，這代表他們得接受來自香江的武林宗師袁和平的諄諄教誨。他們需要在開拍前 4 個月，接受全套武打訓練。

全套武打訓練不是開玩笑的，不是向空氣揮揮拳就好，他們得從柔軟筋骨開始練起（某些演員必須在空中做出劈腿動作、或是在空中扭腰後空翻），必須學習自己的武打動作、還有受身、套招、最重要的是練習「吊威牙」——在袁和平這趟西遊記之前，好萊塢沒有電影使用過這麼大量的鋼絲特技。這讓 4 個月的練習幾乎不能稱作是「練習」，而更像是真槍實彈的訓練營。好萊塢演員們還沒上戲，就已經在熟練他們的武打動作時受傷。而雨果威明也許是最慘的一位，他在開鏡第一天就傷到腳，嚴重程度甚至需要開刀。還好，他在電影裡的對打戲延後到了攝影時程的最後，讓他有時間可以休養傷勢。

但是這套電影還有續集，而史密斯探員必須繼續展現他的神奇武功：續集裡雨果威明又再度因為鋼絲特技受傷，導致椎間盤受傷。這兩次受傷是最大的傷勢，但是威明在三部曲過程中還有數不清的瘀傷、挫傷、還有包括肋骨骨折，這實在令人懷疑他決定接演《駭客任務》是不是明智的選擇：當初雨果威明完全搞不懂這部電影要演什麼，他只看了幾頁劇本，就覺得《駭客任務》應該不是什麼好電影。直到他與華卓斯基兄弟親自見面，在導演們仔細展示概念圖與解釋劇本、還特別提到「需要親身表演特技」的需求之後，威明覺得這是一次有意思的挑戰，於是決定接演——他沒有想到這部電影會像袁和平說的那樣：「需要血汗與淚水完成。」

如今，新的《駭客任務4》電影正在拍攝，雨果威明確定將不會回歸這部續集，也許是他不想再嘗試這些血汗特技了？或是他的盧德主義信仰拒絕讓他再次飾演反人類的程式人？事實上並不是，他樂意回歸，但因為檔期衝突而無法如願。史密斯探員雖然反人類，但是威明卻不是：他在片場裡與演員們相處融洽，與鏡頭前冷漠疏離的形象不同，來自澳洲的雨果威明可能是片場裡最有陽光氣質的成員，時常逗基努李維哈哈大笑。

另一件軼事可以說明雨果的幽默感：在《駭客任務：重裝上陣》裡，道具組需要製作大量的史密斯面具，以便套在特技演員頭上，以模擬百人史密斯的壯觀場面。在片場的威明看著數十個製作精美的高品質面具，印著與自己極度相似的臉孔，而他突然發現，道具組把所有史密斯面具的髮線，全都退後了好幾公分。威明赫然理解，這就是外人認為的「雨果威明」模樣，這都怪史密斯探員工整的後梳油頭，讓他的前額露出大半。被人家認為前禿，對男性而言難免感覺自尊受損，但是威明反倒哈哈大笑，他並不在意這點小差錯——多年來，這個禿頭問題成為許多粉絲觀賞百人對戰片段時的樂趣。因為你可以在一大團史密斯探員裡，找出那個頭髮多一點的史密斯。那就是不怕被人說禿頭的雨果威明本尊。

這部當年沒人看好——連華納影業都高度懷疑——的《駭客任務》，所有幕前幕後人員都凝聚了強大的革命情感。雨果威明未必會想再度飾演史密斯，但他倒是很希望回歸母體世界、回到那個世紀末的高科技冷漠世界裡，與他熟悉熱情的夥伴們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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