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登台怪事多!金獎強片擠破頭進不來 有人卻「隨便放一放」了事⋯⋯

熱衷華語電影的台灣影迷,每年除了金馬典禮的開獎生死戰外,還有件年度要事,便是中國電影上映抽籤結果。由於中片在台灣上映,每年僅10部額度,且每年僅以1次抽籤定勝負,早引發不少爭論。而今年不少金獎作品又落馬,如屢屢問鼎坎城等國際影展的導演婁燁,其新作《蘭心大戲院》日前先於金雞電影節遭撤換、中國上映檔期也遭延期,除中國觀眾無緣之外,也因未中籤而無法在台上映,引來不少影迷唏噓。

追溯中國電影配額制度的脈絡,在兩岸政局動蕩不安的90年代,作為國家文化實力展現的電影,自然也成為角力戰場,如1993年於坎城抱回金棕櫚獎的《霸王別姬》,僅管由台灣湯臣電影出資,卻因中國演員比例不符政府規定,無緣以中華民國名義參賽;至於被視為華語影壇最高榮譽的金馬獎,則遲至1996年才開放中國電影參賽。

霸王別姬_張國榮(圖/維基百科)
霸王別姬_張國榮(圖/維基百科)

由陳凱歌執導的霸王別姬,於1993年上映。(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而中國電影在台上映,則是自1997年才開出10部片窄門。依當時新聞局「大陸地區影視節目得在台播映之數量類別時數」規定(現由文化部影視局主管),開放中國電影每年以10部為限,早年申請件數不多採「先搶先贏」,以送件順序為準,而後因申請數量逐漸增加,文化部於2013年開始,每年採行抽籤制,且申請須為在中國上映2年內之新片。

另一方面,2010年簽訂的ECFA中,中方承諾,台灣電影進入中國沒有配額限制,但須經主管部門審查後,並於2013年發布《關於加強海峽兩岸電影合作管理的現行辦法》,時任國台辦發言人楊毅對此曾表示,中國對進口台灣影片,已經沒有配額限制,希望台灣方面也能放寬限制,使台灣觀衆有機會觀賞更多中國影片。

在2014年的兩岸服貿協議中,我國原擬將10部片的配額,放寬為15部,但後來此事隨318學運爆發而暫緩,文化部另外則於同年10月底公告,中國電影若於四大影展(奧斯卡、坎城、威尼斯、柏林)競賽單元獲獎,或於金馬獎摘下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獎者,便可不受10部名額限制直接上映,此規定被稱作「菁英外卡」,近年如在金馬拿下最佳劇情長片的《推拿》、《大象席地而坐》,皆以此規定在台上映。

《大象席地而坐》因獲得金馬獎的加持,而有機會與更多大陸觀眾見面。(甘岱民攝)
《大象席地而坐》因獲得金馬獎的加持,而有機會與更多大陸觀眾見面。(甘岱民攝)

獲得金馬加持的中國電影《大象席地而坐》以被稱作「菁英外卡」的方式在台上映。(資料照,甘岱民攝)

10部配額如窄門 影人喊話屢成金馬典禮插曲

然而此制度實行至今,每年皆不斷引起議論,更不時成為金馬獎典禮插曲,如《七月與安生》於2016年金馬獎,由周冬雨、馬思純一同摘下最佳女主角,是破天荒的雙影后紀錄,但該片卻早在1月的抽籤中落馬,也讓監製陳可辛在典禮上笑稱,這部片全台灣恐怕只有評審團看過;《七月與安生》則到了隔年,才終於幸運中籤。

又如第55屆金馬獎,主持人陶晶瑩便當場向文化部長鄭麗君「請命」,表示金馬是國際電影盛事,卻僅有評審團與少數人,能看到所有入圍影片,並反問觀眾,「大家都想看到入圍的所有作品,對不對?」獲得全場熱烈鼓掌,陶子並與鄭麗君握手表示:「加油,謝謝。」

賣不好還是要來台上映?影評人憂中國電影「另有所圖」

來到今年金馬獎,中國當局下達禁令,禁止影人參加金馬,也讓電影裡的兩岸角力更加激烈。

牽猴子整合行銷總經理王師便坦言,「這個問題在今年特別複雜。」他認為這要回到兩岸影片交流、商業層面是不是平等?如果發行商覺得引進陸片有利可圖,就是很單純的商業情形,另外就是抽出來的10部,有沒有篩選價值?

王師指出,業界也有人認為,如果有天兩岸交流比較正常,可考慮改為只要入圍金馬獎,便可以上映,且在OTT串流時代,網路上許多管道都能看到中國片,如《後來的我們》、《流浪地球》等片已在Netflix上架,但在文化部跟觀眾雙方的角度來說,這問題很難一概而論,他認為需要如公聽會等機制討論,「但今年要討論這個問題尤為困難。」

Netflix、HBO等國外影視串流平台有足夠的資金產出原創的獨家內容吸引會員。(圖/取自Unsplash)
Netflix、HBO等國外影視串流平台有足夠的資金產出原創的獨家內容吸引會員。(圖/取自Unsplash)

影音串流時帶臨,包括Netflix等串流平台,現已有許多都能看到中國片。(資料照,取自Unsplash)

影評人鄭秉泓則表示,「我們都不曉得陸片為什麼要來台灣,又賺不到錢」,陸片在台灣大多票房不佳,甚至聽過有些電影來上映,中國片商還要貼給台灣片商宣傳費,那到底來的目的是什麼?藝術電影上映目的相對單純,但主旋律電影(註)在台灣也沒票房,尤其台灣跟中國目前還是敵對國家,他認為這是國防問題,也同意中國作法類似於補貼傾銷。

註:主旋律電影,多指以愛國主義、民族情懷、歷史情感為題材之電影,近年代表如《建國大業》、《我和我的祖國》、《戰狼2》等。

中國影劇滿街跑?鄭秉泓:相關法規未統整,才造成業者不滿

對於OTT平台、電視頻道上琳瑯滿目的中國影視作品,鄭秉泓則表示,「電影是所有文化統戰防得最嚴的」,電影由文化部影視局主管,但電視則由NCC管理,台灣相關法規一直沒有彙整,所以才造成有電影業者不滿,但其實像《廣電法》對播放外國節目時數都有限制,但他也聽聞過,有些頻道購買的中劇數量已經超越法規,對此他贊同仍需要管制。

影評人翁煌德認為,很多人期待全面開放,也有論調是說,陸片這幾年在台灣票房都很差,開放根本沒差,但他認為,中國一些選秀、電視節目,剛到台灣時也沒人看,到了這幾年,大家都在討論中國好聲音、中國有嘻哈,已經全面滲透台灣生活,大家講話都參雜許多中國用語,所以會不會開放5年、10年後,陸片就開始席捲全台,把台灣電影稀釋掉?

中國科幻鉅片《流浪地球》於今年上映,該片斥資3.2億人民幣,儘管評價褒貶不一,特效等技術層面卻引起矚目。翁煌德以此舉例,表示像台灣不可能拍《流浪地球》,這些片中國也會慢慢進步,中國片在一些商業片的操作上,會慢慢進佔台灣,就跟當初好萊塢全面進佔是同樣衝擊,而且他認中國片來台灣,並不是商業考量,是有文化上的目的,倘若全面開放的話,他對台灣電影市場非常憂心。

兩岸影展交流沒斷過 影視業者:片子都可以看到,只是早晚的問題

海鵬影業總經理姚經玉則表示,早期大家一直有反應,希望能夠開放,「但憑良心講,10部電影的政治性大過經濟性,這只是開放態度的拿捏,沒有任何市場性的意義」,他並不認為要全部開放,「有時候物以稀為貴,我們拿片也沒那麼容易,大陸年產這麼多部,也不是每部都會去拿。」

若從電影交流角度來看,姚經玉認為,還有像兩岸電影節、金馬影展等活動,兩岸交流沒有斷過,大家也掌握機會互相學習,「我覺得文化部也有在反映我們業者的要求,我們希望觀眾在院線看到片子,不是在其他地方看到,那金馬影展、台北電影節、高雄電影節、兩岸電影節⋯⋯都可以做成這樣的交流,都可以看到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

台片進中國仍要被審查 文化部:配額制度仍有必要

一位不願具名的電影界人士則指出,「既然在兩岸關係不錯時,都沒有增加名額,那現在這樣也沒有增加的必要。」文化部在外卡規定已經說得很清楚,這個規定行之有年,有一定獎勵程度,也非針對任何對象,「只要有本事到這個地方,就可以進來,如果沒進四大影展,它可能就不是值得的對象。」

該人士也指出,如今中國的審查制度,對台灣電影進不進去其實沒差,但在對岸影響很大,近年許多大導演的表現都被質疑失手,事實上可能就是審查制度的問題,讓他們創作意願大打折扣,如此的作品國外怎麼會買單?

而在主管機關方面,文化部則表示,中國雖對台灣電影未有配額限制,但對影片對內容、題材均有所限制,皆須要經審批,常造成影片無法上映,或需修改內容,因此自2010年簽訂ECFA,至2019年11月底,台灣電影在中國上映共38部,平均每年僅有4部,而有鑒於中國電影配額,涉及我國產業發展及兩岸關係,「基於兩岸平等互惠、產業利益與民眾觀影權利等各面向通盤考量下,現行配額制度,仍有其維持之必要。」

文化部本部所在地:行政院新莊聯合辦公大樓。文化部;文化部外觀;文化部大樓。(取自維基百科)
文化部本部所在地:行政院新莊聯合辦公大樓。文化部;文化部外觀;文化部大樓。(取自維基百科)

針對中國電影入台政策,文化部表示,現行配額制度,仍有其維持之必要。圖為文化部大樓。(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抽籤定生死太粗暴 互惠計點、放寬外卡成改良選項

但除了10部配額以外,每年一次抽籤定生死的做法,也是制度爭議所在。資深導演朱延平便曾呼籲,可以考慮改採「互惠計點」方式,大陸影視公司若曾引進台灣電影,便能得到點數,該公司往後的自製電影,可依此換取在台上映權利,除了更為公平,也讓台灣電影獲得更多協助。

翁煌德則認為,菁英外卡可以逐年擴充,如三大影展在主競賽單元外,都有附屬單元, 像柏林影展有「一種注目」單元,從這些單元來放寬,他認為也是可行做法,「為什麼不說入圍就可以?這幾年其實很多品質不好,但技術上很強的電影入圍,所以要把門檻拉到得獎。」

他也認為,可考慮設立審核機制來取代抽籤,「這個制度很粗糙」,像一些對中國政府有批判力道的紀錄片,在中國被禁映,來台灣還要抽配額,因此可以設立審核委員會來檢視,再決定是否開放,並搭配菁英外卡逐步放寬,「有人會說被禁就可以來台灣,但怎麼定義被禁?有些作品臨時撤掉檔期,也不見得是因為政治因素,所以才要有委員會來調查。」

德國柏林影展2018年2月15至25日登場(AP)
德國柏林影展2018年2月15至25日登場(AP)

在德國舉行的柏林影展,和義大利的威尼斯影展、法國的坎城影展並列為世界三大影展 。(資料照,美聯社)

鄭秉泓則談到,若以精英論來說,「當然覺得像婁燁水準那麼高,又都是批判性的電影,或賈樟柯品質最有保證,可以去坎城影展,為什麼不能進來?」但他認為這牽涉到規則的健全性,不能說像婁燁的電影就直接進來,「菁英制最後也會造成某種不公平」,他建議標準從寬,四大影展、金馬獎有入圍就可以進台灣,好東西都希望大家可以看到,重點是機制要明確。

對於抽籤做法,文化部則說明,當初曾在2012年邀請電影公協會、發行商等代表討論機制,各界代並於會中達成共識,決定以抽籤方式辦理,而2015年文化部再召開業界諮詢會,會中仍決議採抽籤方式。

申請件數逐年增加 業界人士曝:很多不是真的想上院線

回顧抽籤制度的開始,乃是因為每年申請的電影數逐年增加,原來「先搶先贏」機制不敷使用;細看歷年申請件數,2013年僅22部參與,2014年33部、2015年36部、2016年45部,2017年竄升至66部,去年71部則為歷年之最,並在今年稍減為62部,此趨勢外界多歸因於中國影視近年發展蓬勃,然而僧多粥少下,對於洽談授權的發行商,則也構成困擾。

一名業界人士便解析,為了防止花錢拿版權,卻不能上映的風險,片商通常會先簽類似備忘錄的合約,等到抽到籤後,再跟對方談細節。而根據目前規定,1家發行公司,每年僅能申請1部電影,但台灣許多製作公司,也會登記為發行公司,很多公司都會借牌幫別人抽,再找熟識的朋友共同發行。

許多人休閒娛樂最愛去的場所就是電影院,關於電影院的秘密,我們知道多少呢?(圖/取自pixabay)
許多人休閒娛樂最愛去的場所就是電影院,關於電影院的秘密,我們知道多少呢?(圖/取自pixabay)

中國影視近年發展蓬勃,原先抽籤機制已不敷使用,業界人士指出,對此許多片商會先簽訂類似合作備忘錄,待中籤後,再談細節。(資料照,取自pixabay)

該人士也指出,許多電影來抽籤,並不是真的想上院線,僅是想賣後端的OTT、數位版權,電影如果上院線,還要跑宣傳、買廣告、辦記者會,最後票房收入還要跟戲院拆帳,以藝術電影來說,幾乎只會賠本,但如果上到OTT,就什麼都不用管了,他並舉例,如婁燁的電影授權大概要4萬美金,票房了不起60萬台幣,根本不會回本。

鄭秉泓對此也表示,如《爸爸去哪兒》電影版2016年抽中名額,後來卻是採包場限定制,有團體包場才會放映,一周只放映3、5場,只要有上映就合乎標準,他認為文化部對此並沒有事後稽查制度,當然這一方面是因為沒有人力,但沒有配套,會讓大家覺得是浪費規則,尤其有些片很努力想在台灣上映,最後沒抽到就是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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