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與穆斯林好友對談:被問到「哪個宗教比較好」時,氣氛瞬間凝結

文:李蔚文(世新廣電系畢業,2019年土耳其政府獎學金生,Ankara University碩班苦讀中)

深夜不寫功課之與阿拉有約

根據土耳其官方統計,穆斯林約佔總人口數九成。教義中,鼓勵穆斯林向周遭不認識阿拉的人傳遞祂的善與《古蘭經》教義,若那人因此信奉阿拉便是功德一件。在好友(土耳其人)家中滯留的四個月,因全家皆是虔誠的穆斯林,有時土耳其媽媽會拿著《古蘭經》來到房間向我傳道授業,有時好友會突然在睡前跟我聊阿拉,大概與教授要你今晚交三千字報告一樣措手不及,關鍵字是阿拉,禱告與真正的世界。

一晚,鑽研《古蘭經》教義的Hülya阿姨來到家裡作客,全家坐在會客廳開啟了一場關於阿拉,歷時三小時的國際(土耳其文、英文、台灣人)對談。

「為什麼阿拉要創造人類?」

對於穆斯林,造物主阿拉創造生命,而人類能夠擁有智慧乃阿拉的贈禮,因此世間萬物皆應奉造物主阿拉為唯一真主,阿拉無所不知,創造人類也是有其理由,穆斯林需透過禱告崇拜阿拉,引導他人一齊走向正道,所做的任何事也當以阿拉為前提。

阿拉是偉大的存在,人類的崇拜並不會影響到祂的偉大,然穆斯林仍冀望透過虔誠的禱告更接近阿拉,並因阿拉的喜愛感到雀躍與心靈滿足。

然而,我認為人並非真實存在。在錯綜複雜、電子交纏放電的過程中,意識在「巧合」中產生了,恰巧創造了形體、五感等等一切被定義為人的元素。我以主觀視角看到我「想」看到的,皆是由這個意識產生,亦可說是我想像出來,這些、那些與我相關或無相關的人事物。

穆斯林相信阿拉創造這個世界,而我卻相信是由意識創造了這個世界,大概就是演繹法跟歸納法的差別吧。因此在世界觀的討論中,很遺憾地沒有共識。

「沒有信仰的話,當你害怕的時候怎麼辦?」

除了一日五次的禱告,當穆斯林感到恐懼、孤單,或是有所想望時,也會向阿拉祈求,希望阿拉能給予勇氣與幸運克服劫難。大概與善男信女去廟裡面拜拜是一樣的,只是從唸「阿彌陀佛」變成唸「阿拉」。

「相信自己,才能夠克服。」

尤其是來土耳其唸書後,最困擾的兩件事:變胖跟語言。語言,只有自己邁出狹小的社交圈交朋友才有辦法精進,先承認自己就是爛,讓自尊心自由,用簡陋的單字量組織句子,適時搭配裝可愛;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卻難保困境不會一再重複,不如擁抱困境,選擇做出一個不至於後悔的行動,既然萬物的出現與消逝都是有原因的,那麼就在盡全力後,靜觀其變。

「那人死後去哪裡?」

穆斯林相信左右肩膀上各有一個天使:記錄善行的天使,與記錄惡行的天使。人類死後會來到阿拉所處的「真正的世界」,阿拉會藉由這兩個天使的記錄進行審判。

「我覺得人死亡就跟泡泡一樣消失了。」

「那些待妳不好的人怎麼辦?」

「那些是他們的選擇,我只能面對解決。」

「可我沒有選擇他們這樣對待我,我希望他們能夠受到懲罰。」

一日,公車經過宿舍附近的一條酒店街,小姐們的質感稍俗豔,好友指著她們說:「她們是壞女孩,跳舞給男生看。」我回:「可能她們沒有錢,為了活下去只能做這個。」好友聳聳肩、不願繼續這個話題。

每日清晨一睜眼就是無數個待解的選擇題,所有人皆是靠著過去的經驗答題,假使能夠有選擇的機會,應該也不願做被稱為「壞女孩」的工作,亦或這也是她們的懲罰,誰知道呢?

「妳覺得哪一個宗教比較好?妳一定想過這個吧?」

「對我來說都一樣。」講完我嘆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都一樣?基督教、佛教、伊斯蘭教這些妳應該都知道吧!妳也看了我們的日常生活,妳覺得哪一個比較好?」好友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冥頑不靈的人。

邪惡的念頭一閃而過,「我是覺得人若善良,不管信什麼教都可以。」然後深深地、深深地把肺裡面的氣全數嘆了出來,往後倚向沙發。

氣氛凝滯,大家頓了一下說這個討論沒有要冒犯我的意思,如果不想談的話我們就不要再繼續聊這個(雖然我覺得他們沒有要談的意思),我揚起不失禮的微笑說道:「好。」終於在深夜11點結束這場對談。作業寫到凌晨2點。

回顧這三小時的對談,文化差異、信仰差異、土耳其語理解差異,成冊了一本可能會不小心「啊?」出來的語錄。

記得當我回答完「沒有信仰的話,當你害怕的時候怎麼辦?」後,Hülya阿姨回應道:「如果妳只相信自己,那妳應該也不怕病毒吧?那妳為什麼要戴口罩?為什麼待在家不出門?」若大腦是由情緒們在指揮,不要當機!你們這群傢伙通通給我打起精神來啊!

近日,對談很幸運地未重啟,但只要是阿拉擦邊球我就閃。頂多土耳其媽媽會在日常生活中出其不意地傳教,而當問道「對阿拉有什麼什麼想法?」時,我都回:「對我來說,人比較重要。」

「我們1994年結婚,卻一直沒有小孩,如果那時候有小孩的話就跟你一樣大了,但現在沒關係⋯⋯因為妳來敲我們的門了。」當土耳其媽媽如此慶幸我的到來時,我徹底淪陷了,每天固定擁抱我的他們,把我當作女兒看待的他們,亟欲拯救我於亂世的他們。

曾經我也懷疑自己是否有宗教?我會跟家人持香拜拜,喜歡廟裡的香煙裊裊,擲筊抽籤時也會緊張地手汗直冒,可是我沒有逢初一十五茹素,沒有抄經摺蓮花迴向,這樣的我算是有宗教信仰的嗎?

對宗教的想法,許是在參與紀錄長片《神明事務所》拍攝後清晰了些。台南南廠水門宮是一個令人心情愉悅的地方,沒有乩童辦事時是一個聚會所,辦事時則莊嚴肅穆,在通過與他們相處中,所謂「神明」更近似於「朋友」:雖未時常聯絡,但若你需要我、我需要你的時候便會相伴在側,你有我沒有的天賦,但我也有你做不到的事,關心彼此也互相幫助。

理想的人際關係也是如此吧!想著,若真得在宗教信仰上做選擇的話,那我希望祂能成為我的朋友,讓我的心靈感受到信任,舒心,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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