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婚造謠布條如果是社會病徵,坐而言起而行的公民社會就是疫苗

文:石育民(南投在地社會運動者、家庭主夫)

在講我自己的想法之前,先說說發生什麼事。

我們有個南投性平倡議的LINE群組,裡面有社會運動者、社工、老師、學生等等。1月3日星期五,群組裡有人提到草屯從去年末開始,大量出現未署名的紅色造謠布條懸掛與街道上,上面寫「漠視765萬公投民意,強推同婚,拒投同婚立委,支持愛家立委。」這明顯是衝著該選區的民進黨立委候選人蔡培慧而來,因為稍早媒體揭露反同宗教團體發起立委候選人簽署「愛家承諾書」,該選區的國民黨立委候選人馬文君名列其中,正是所謂的「愛家立委」。

去年公投第十案與第十二案,民意已經表明,不修改民法納入同性婚姻,另立專法適用,《釋字748號解釋施行法》正是遵守公投結果而來,然而該紅色布條率意將去年公投曲解為所謂「反同婚公投」,完全是造謠生事,扭曲事實,已經違反《社會秩序維護法》63條5項不得散播謠言的規定,更重要的是,該紅色布條僅有如上字句,並未有任何團體或個人署名負責,這明顯違反《選罷法》52條的規定。

群組內開始討論造謠布條之後不久,又有南投在地政治工作者單獨聯繫我,表達對於該紅色布條的憂心,並諮詢我應對處理方法,從各方資訊看到,紅色造謠布條已經引起相當關注,群組內的伙伴於是決定於星期五當晚見面商議,展開行動。我們先選定其中一幅布條,現場報警,作為測試,警方到場後,也認為該紅色布條不但因為未署名已經違法,其懸掛位置也違反《選罷法》與《南投縣競選廣告物使用管理規則》,然而內容違反《選罷法》的部分,警方基於辦案程序,需先調閱監視器找到行為人才能處理,懸掛位置違反《南投縣競選廣告物使用管理規則》的部分,則非警方管轄範圍,主管機關是南投縣環保局以及草屯鎮公所清潔隊,眼下警方並無任何可以積極處理的辦法。

簡短商議之後,我們在已經告知警方的情況下,決定自行動手剪斷紅色造謠布條的綁繩,將布條折疊之後留置原地,這麼做的原因,且待後面我敘述自己想法時再表。週五晚間乃至整個週末,伙伴們持續巡行草屯鎮各地,剪除紅色造謠布條,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卸下超過50條,同時我也每日將剪除布條的進度貼上個人臉書頁面以及地區性臉書社團,作為倡議的手段。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我們剪除各處紅色造謠布條之後不久,原地馬上又懸掛起流竄全台,以「ㄟ慘!某某立委提案強推同婚通過」為標題的另一款布條。原本我們猜測,紅色造謠布條可能是主要在都會區活動的反同宗教團體所為,但未署名的造謠布條被除掉後,馬上就能換上另一款言論誤導但不違法,且有署名印發團體,讓人較難挑剔的布條,如此快速的反應效率,不是都會區反同宗教團體能夠達成,必須是有深厚地緣關係的個人或勢力才做得到。

我們剪除造謠布條的行動,在臉書社群造成一定程度的迴響,有人讚聲支持,也有人擔心我們的行為是否觸法。1月6日週一晚間,我收到一張line群組對話截圖,內容顯示該紅色造謠布條,可能是現任草屯鎮長簡景賢的秘書主導懸掛。簡景賢是南投縣內知名的反同保守派政治人物,其於擔任南投縣議員期間,就曾有過對於性平教育極為無知而不友善的議會發言,更因此招致各性平倡議團體聯名於南投縣議會召開記者會譴責。

作為倡議手段的一部份,我在徵得爆料者同意之後,於隔日將該截圖上傳臉書個人頁面以及地區性社團。公開之後,我隨即收到草屯鎮長簡景賢秘書李仕政的臉書私訊,李仕政以帶有明顯恐嚇意味的語氣,命令我將文章撤除,同時辯稱自己「只是」幫朋友拉個布條,不代表他就是造謠布條的主使者,若是我不撤除文章,他會「把我找出來」、還會控告我。

事情說完,接著說說我的想法。

去年的基層選舉與公投,執政黨與進步議題雙雙大敗,民進黨的執政包袱與改革後座力當然是主要原因,但我想也不會有識者否認,鋪天蓋地的假消息、統媒疲勞轟炸,不是造成頓挫的要素。簡景賢、李仕政是典型的國民黨基層政治人物,教育水準不高、唯利是圖,你很難將這些人與所謂「議題」的攻防連結在一起。經驗上來說,社會運動者只會在經營反對土地掠奪、不當開發、環保訴求時,會遭遇這些人,但令觀者不無詫異的是,這些人如今確確實實地站穩在「議題」天平的一方,更難以想像的是,作為一個倡議者,在地方經營例如性平這樣一個看似與地方政治無涉的議題時,竟能遭遇如此赤裸而生猛的對待。

我們不得不承認,保守主義者,反同宗教團體、擁核派,在運用草根語言奪取話語權上面,已經佔足先機,知識份子產製論述,轉化為容易理解、邏輯直線的草根語言,再結合基層政客將論述輸送到社會的細微紋理當中,如此一套供應鍊已然成形茁壯。這個供應鍊所帶來的影響,讓倡議者感受到巨大的無力感,同一件事的澄清,比方說,同性婚姻合法化,與整個社會的生育率無關,甚至可能是助益,就算你在各種不同的場合、平台,重複了兩千八百次,下一次還是會有人告訴你,同性婚姻合法,難道是要讓大家絕子絕孫?

如果說假消息、偏激論述是社會的病徵,那我們應該研發疫苗。我認為,病徵的出現,原因在於社會對於言論場域遊戲規則的過度執著,我們期待理性的對話,安靜地聽完對方說些什麼,然後引經據典、論理回駁,我們期待法律或者公權力好好扮演言論底線的守衛,但堪用的武器只是那少得可憐的妨礙名譽、恐嚇、《社會秩序維護法》散播謠言。當依靠法律緩不濟急,門檻過高,而假消息、偏激言論本質也不在理性討論的時候,該怎麼辦呢?

我認為,對抗病徵的疫苗,就是公民社會,坐而言也起而行的公民社會。我們要展現不失禮貌的適度強硬,我們要把「我不同意」化為行動,你們懸掛違法違規、散播謠言的布條,我就拿剪刀幫你卸下,你們舉辦宣揚統一的集會遊行,我就到現場舉牌反制。知名導演楊雅喆的電影作品《女朋友・男朋友》當中,有句台詞是這麼說的:「一個人跳舞是造反,全校作夥跳舞叫作民意。」請大家,我們一起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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