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政府」治理挽救美國

（一）批評總統的白宮經濟顧問

19年前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史迪格里茲（Joseph E. Stiglitz），得獎前與得獎後從不自限於象牙塔裡自我感覺良好；所討論的經濟專題，都希望能引起社會大眾的共鳴。

這位極富盛名也有爭議性的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所發表的大論述是不局限於美國，不局限於這一代，更不局限於經濟。

從大學時代，就從主修物理改讀經濟，正值年輕的他在印第安那家鄉蓋瑞城的衰落中，看到貧富懸殊、歧視普遍、教育不均等現象。MIT的博士訓練，名校的教職，切中時弊的言論，使他在柯林頓任內，受聘為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

他身為白宮重要幕僚，卻直言柯林頓不惜犧牲社會福利等重要政策，用以刪減赤字，迎合在野黨所做出的政治妥協，辜負了選民當初的託付。

他位居世界銀行要職，也直斥國際貨幣基金成為美式資本主義的宣傳工具，並對它在因應全球金融危機時的僵化與麻木提出抨擊。

他在學府、白宮及國際機構所累積的第一手觀察，親身目擊權力官僚的左右逢源，「市場經濟」太多的限制性，及內在腐化的種子。他愈來愈相信：只有政府可以變成真正解決問題的關鍵之手；這與雷根總統認為「政府是問題製造者」的看法相反。

這位自由派大師，去年4月發表的著作：People, Power and Profit（中譯本《史迪格里茲改革宣言》）是他對全球化時代以來，資本主義（或泛稱市場經濟）所帶來的人民增加的憂鬱、剝削行為的持續、全球化中的利益衝突、金融危機中的貪婪、新技術創造的新財富及失業等提出了強烈批判（詳見第二到第六章）。再以另一半篇幅提出「史迪格里茲改革宣言」。

去年9月，以《二十一世紀資本論》聞名的法國經濟學家皮凱提也出版了他另一本巨著《資本與意識形態》，在長達1100餘頁中，他控訴「超級資本主義」帶來了「世界經濟的不平等」。他的對策也是更多的政府參與，從教育正義、工人權益到高所得稅。大西洋兩岸的大學者都在鼓吹要有大政府。看來，「大政府」與「大市場」的世紀辯論，在柏林圍牆倒塌後，又將掀起另一波高潮；可惜海耶克與密爾敦‧傅利曼二位市場派大師已去世。

（二）不能容忍川普製造對立

「天下文化」已出版史迪格里茲前三本著作：

1.《狂飆的十年》，2005年12月

2.《世界的另一種可能》，2007年6月

3.《失控的未來》，2010年6月

在這些著作中，我們看到一位洞悉經濟理論與實際參與政府高層決策的學者，他要呈顯的不是「理論凌駕現實」，或者「妥協超越理想」；而是要想出政策，使某一政策優點極大化，缺點極小化；並以這個態度來診斷當前美國及世界經濟的爭議。更具體地說，他心中的理想世界是四大元素的追求與平衡：經濟效率、社會正義、個人責任與自由價值。

這些題材也正是自己在1970～90年代教述經濟政策時的課題。我那時曾有這樣的描述：

人人有成功的機會，人人有失敗的自由，這就是公平的美國。

大家向前看，大家向錢看，這就是公平的美國。

有眾多的百萬富翁，有眾多的貧窮家庭，這就是殘缺的美國。

處處有大愛，時時有搶劫，這就是迷惑的美國。

右手拿木棒，左手拿胡蘿蔔，這就是官方的美國。

執政快四年的美國總統川普，喪失了美國的立國精神；也違反了市場經濟的法則，及國際道義的承諾，進而破壞了人類與國家之間的互信與尊重。他追求「美國第一」，得到了是「美國霸權」。

這是美國立國近二個半世紀來不光彩的一頁。作者在書中不斷出現他對川普的強烈批判。在前言中，就出現這幾則：

● 「川普仗著掌握的權力為所欲為，這種藐視真理、科學知識和民主精神的行徑，與其他保守派人士有根本差異。川普代表的其實是革命的一派，而非保守的一派。」

● 「川普大肆製造對立，並擴大對立，來獲取個人利益。促進文明世界所需要的文明素養被他拋在一邊，就連道貌岸然的語言和行為也被他徹底揚棄。」

書中對川普施政撥亂反正的行動綱領，特別包括下面幾個重點：

1. 不能對「市場」放任，尤其當社會報酬（Social Return）與私人報酬（Private Return）出現落差懸殊時（如碳排放收費）。當「市場資訊不對稱」時，政府也必要採取行動，減少壟斷獨占。

2. 國家財富取決於二個支柱：國家生產力的提升與技術的升級，二者都需要政府大量投資。

3. 在國家整體財富增加過程中，要用有效的政策阻止企業剝削消費者及勞工，亦即要大量減少尋租（rent-seeking）的不當行為。

4. 社會中的彼此「對立」如果比較不嚴重，經濟體系的表現就會較好。因此，設法減少貧富差距，趨向所得接近，可以變成雙贏。

5. 所得分配的稅率必須要調整。教育不平等的問題也要處理，遺產稅目前也過低。

6. 美式民主已從「一人一票」逐漸變成「一元一票」，美國必須要有更平等分配的經濟體系。

7. 1997及2008的金融危機所呈顯的華爾街貪婪、自私、道德敗壞需要嚴格防範，它傷害了社會的信任與人民的凝聚，不能重蹈覆轍。

8. 川普的孤立主義絕不是選項，必須要努力改善美國的國際關係。

9. 在推動經濟改革時，漸進主義與微幅調整，不足以解決各種難題。因此先要有政治改革，才能推動經濟改革。

本文標題很適合當前美國在新冠病毒肆虐下的慘狀。此刻（3月26日傍晚）確診數為6萬9197，死亡數1050，各為全球第三，第六。在川普失控下，正逐步走向另一種「美國第一」。

一個距離天堂最近的美國，在川普四年主政下，竟會受到國內外如此的奚落及譴責！我們隔洋觀戰，完全沒有絲毫幸災樂禍的心理。這是一個相互依存的世界，美國好，世界才會好，台灣與大陸也才會好。天佑美國！

本文轉載自遠見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