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文書房：戀愛旅行

作者：石芳瑜

出處：《中間的人》‧木馬文化出版

有次在車站月臺，見一對五、六十歲的男女拿著行李，手牽著手，笑咪咪地要去旅行。兩人拿出了手機，男士邊笑邊帶著一點責備，指著LINE上的通訊說：「你看，我明明說是這裏啊，你還跑錯地方。」我突然意識到他們不住在一起，應該不是夫妻。不知是二春或是？總之是戀愛中。

忘了哪裏看到的句子：「我跟你的戀愛，就像旅行，即使知道不會在你那裏定居。」把沒有結局的愛情形容成旅行，不只浪漫而且豁達。

然而戀愛確實像旅行，特別是年輕時。學習了解一個人、跟著他的眼睛看世界，自己的天地也擴大了一些。分手下車時難免感傷，但一段接駁著一段，如今回頭看，就像一趟趟的旅行。大概我沒遇過像獄卒一樣囚禁著戀人的恐怖情人，只要不腳踏兩條船，最終總能安全上岸。

我覺得戀愛時也最適合一起旅行，除了太想跟戀人一起四處遊玩，測試兩人日後是否能長久走在一起，往往一趟旅行就可以看清。看他如何購物？喜歡哪些景物？如何應變突發狀況？如何挑選給家人的禮物？許多日常生活無法得知的事、同居多年才得以發現的習慣，通常一趟兵荒馬亂的旅行就可一網打盡。

許多熱戀中的情侶，一趟旅行回來就告吹。有些旅行回來，更加濃情蜜意。

於是，我眼前的這對中年男女，大概也正熱戀中吧？

我這個年齡看事情，往往多了一些寬容，不太在乎中年戀人到底是怎樣的關係。戀愛通常讓一個人變得可愛，甚至是穩定。戀人像錨，生活突然就有了方向或依靠。當然中年可以愛的事物太多了，可以是工作、是家人、是小孩，不全是賀爾蒙主導。但我還是佩服那些心不曾老去的人。

當然中年戀愛也必須要豁達，到了這個年齡還戀愛，誰不是一路上跌跌撞撞、坑坑疤疤？還有勇氣戀愛，就要更清楚萬事莫強求。年輕時轟轟烈烈，中年時可以溫厚又清淡，說起來也是一種進階。

中年因為做事情慢一點，對感情通常也會多些珍惜，寧可像一艘慢船，也不想像搭飛機。就算如風中柳絮，或許有天隨風散去。

當然我也聽聞過另一種更浪漫的愛情：有一位英國的老太太每天都穿戴整齊地去地鐵月臺，只因為地鐵站廣播的聲音是她已逝的丈夫錄的。有一天，地鐵站換了機器人錄的廣播，她悵然若失，請求地鐵站換回她先生的聲音，大家才知道她天天去地鐵站的原因。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愛情，中老年的愛情往往超脫了激情的陷阱。我總是同意馬奎斯在《愛在瘟疫蔓延時》中所寫的：「因為長期共同的經歷使他們明白，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離死亡愈近，愛得就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