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紅線接業配幫助特教生,基隆「神老師」:做到沒人需要,我才甘願

沈雅琪因為三年前的貢丸湯故事爆紅,如今又因為接業配助弱勢,再度躍上媒體版面。 (攝影者:陳宗怡)
沈雅琪因為三年前的貢丸湯故事爆紅,如今又因為接業配助弱勢,再度躍上媒體版面。 (攝影者:陳宗怡)

撰文者:謝佩如

「我教室很亂啦...」,走進基隆長樂國小的這間教室,角落堆滿了數十箱把電燈開關都埋沒、準備捐贈的二手鞋、二手衣,正當我們還在細數這些愛心物品時,沈雅琪已跑到後方公佈欄,介紹著班上學生多麼可愛。「這孩子突然寫說他討厭把媽媽搶走的弟弟,看了好心疼,因為平常是好開心的一個小孩,原來心裡有這麼多痛苦。」

沈雅琪,基隆長樂國小教師,但更多人認識她,因為她是擁有近20萬粉絲的臉書網紅、作家,及演講排到後年底的名講師。

除了常在臉書上分享教育理念,3年前,她更因「貢丸湯事件」爆紅。

2017年,她在粉絲頁上分享一則故事,當時,為了讓弱勢孩童可以打包營養午餐回家,她向學生表示:「這是大家付錢訂的營養午餐,想吃的人可以再去盛一顆貢丸,如果沒有一定要吃那顆貢丸,我們讓孩子帶有貢丸的貢丸湯回去好嗎?」

事後,有人認為老師是良善的引導,卻也有人認為大家都有繳錢,憑什麼剝奪學生吃貢丸的權益?引發論戰。

如今,她再度因為「接業配」躍上媒體版面。

因為深感特教班資源不足,為了募集資源,2019年10月,沈雅琪開始與點讀筆、印表機等廠商合作寫業配文,將業配所得的獲利108萬元,全數捐給多所學校教育儲蓄戶,幫助清寒、特教學生,但遭人檢舉,指公立學校教師「接業配」從事商業行為違法。她受訪時回應,如果因此受罰,考績獎金少了3萬多元,卻能換來108萬元幫助弱勢,很值得。

強悍卻溫柔!沈雅琪耳聞不認識的小孩遭欺負,也拔刀相助

面對爭議,她已經能坦然自嘲:「很多人到現在還叫我『貢丸湯老師』,我想說,我不是已經是『接業配老師』了嗎?」

沈雅琪不只活躍於網路,教育現場的老師、處長談到她,也都印象深刻。

「孩子可以因為她,有不一樣的改變,」基隆市教育處處長林祝里表示,沈雅琪曾幫助新住民學童改善母子關係,甚至掏腰包,幫新住民母親買回國機票,讓到異鄉的媽媽感受到支持,進而將小孩拉回學習正軌。

丹鳳高中老師歐陽立中也回憶,「沈老師亦柔、亦俠、亦溫文,遇到家暴、被性侵的孩子都會為孩子討回公道,不要以為這很容易,她還曾被家長恐嚇,揚言對她不利。」

雖然做的是溫暖的事,但沈雅琪其實非常強悍。

「我都跟班上小孩講,只要遇到不合理的事,我一定會出面,如果連我都不保護,誰保護他們?」沈雅琪張望著教室四周,憶起這間教室發生的種種。

有次,班上幾位學生向她反應上課很無聊看不到電視,詢問後才知道,一位同學因為愛講話,被規定長達3個月坐在門口,而其餘兩位特殊生,則是功課做不完、考試差,也被安排背對黑板,不斷罰寫。

「我知道後衝去自然教室,(對著科任老師)大喊:你給我(座位)排回去!你憑什麼給我隔離小孩?這小孩已經學得很慢,還不讓他上課,那當然考得很差,再來罰他,你...這什麼道理!」沈雅琪越說越氣憤,一隻手握拳,另一隻手開始往窗外揮,每三、四句話就說一次「氣死我了!我好生氣!」

沈雅琪就連耳聞不認識的小孩遭欺負,也拔刀相助。

網友曾傳訊息給沈雅琪,表示教師不准自己的小孩參加戶外教學,「我當下氣死了!我就問:你哪個學校?我直接打過去你們學校罵,為什麼可以這樣?吼!我整個直接『牙』起來(台語抓狂之意)。」

「我都快變賣鞋的了!」沈雅琪笑著整理各地募來的二手物,又說到「現在的小孩也是很挑」。 (攝影者:陳宗怡)
「我都快變賣鞋的了!」沈雅琪笑著整理各地募來的二手物,又說到「現在的小孩也是很挑」。 (攝影者:陳宗怡)

溫暖助人,卻成為保守教育體制眼中釘

在外界眼中,沈雅琪熱心公益、溫暖助人,但在保守的教育體制內,她卻是麻煩製造者、眼中釘。

「她就是有話會直說,一般老師會很鄉愿,遇到不公不義的事、投訴,想說息事寧人,沈老師可能就會跟上級對抗,或跳出來說同事、家長哪裡不對,」一位不具名的國小老師說道。

例如,沈雅琪就因做公益,成為先前校長的死對頭。該名校長反對她每週至全台演講、招募二手衣物。一方面認為老師太愛外出可能帶壞同事,另一面則質疑,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成就自己。

「我還會拍他桌子!每一次被叫過去(校長室)都是被罵,後來就產生防衛心,到後面就是我先罵。他說,在校長室對話都是機密,我說管你的,我隔天一定通通寫出來罵你,」本來氣憤的沈雅琪,說到後頭又突然哈哈大笑。

「說實在,老師就是公務員,並不會因為多做什麼事,薪水就變多,如果一個老師太認真,會引起同事反彈,認為,相較之下我比較爛囉?」歐陽立中分析,不喜歡墨守成規、願意衝撞保守體制的老師,其實,終將與世俗價值拔河,不只面臨上級壓力,也得承受同事關係緊張。

「我不是人際差,是根本沒人際!」沈雅琪老師不以為然地說,「有時候不交際應酬,反而能更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即使犧牲人際往來,被當成體制中的不合群者,她仍堅持做個桀驁不馴的俠女,其實和童年有關。

因媽媽變得柔軟又強悍,女兒讓她知道「學不會」真的存在

她從小家境並不富裕,父母有6個孩子要養,母親卻總是用有限的菜錢,買下一位跛腳阿伯販賣、葉菜都已爛掉的高麗菜,減輕菜販負擔。甚至,得知沈雅琪的同學每天只能帶白飯,也總是多準備一份配菜,請她帶到學校分享。

她因為媽媽而變得柔軟,但,卻也是媽媽讓她變得剛強。

即使母親善良對待每一位陌生人,在家中卻遭到父親拳腳相待,這讓從小看在眼裡的沈雅琪領悟,「女人必須要獨立、強悍,才不會被人欺負。」

至於她強悍中隱藏的細膩,則是生下有學習障礙的女兒後得到的祝福。

她也曾是一位嚴師,認為世上沒有努力達不到的事,總是叫學業落後的孩子「再努力一點」,直到女兒出生,同時患有中度聽語障、中度肢體障礙、中度智能障礙,她才明白「學不會」真的存在。

甚至,她曾見過,有老師無法理解特殊生需求,使她女兒被剝奪上體育課的權利達3個月,她知道,特殊教育還有太多需要加強。

因此,沈雅琪開始跑遍全台各校,分享特殊兒童的教育經驗。「我想辦法把這些歷程講出來,很多這樣的媽媽會很自卑,我演講目的是希望更多老師知道,這些小孩子真的都很辛苦。」

相較於在學校做事綁手綁腳,沈雅琪在網路上卻能呼風喚雨。例如,花蓮早療中心長期募不到早療車,她利用個人臉書,短短兩天成功籌到60萬。「我跟一名網友說,你都不知道有沒有登記立案,就捐了10萬塊?他說:『我相信你啊!』那種無條件被相信的感覺,讓我好感動喔,可是又在網路上被攻擊,哈哈哈,很糾結的人生啊!」

沈雅琪因為身材高挑,國中擔任桌球隊隊長,場場比賽造就好勝的個性。 (攝影者:陳宗怡)
沈雅琪因為身材高挑,國中擔任桌球隊隊長,場場比賽造就好勝的個性。 (攝影者:陳宗怡)

做到沒人需要才甘願!沈雅琪:沒有讓我一槍斃命,我一定活著

「我自己會心疼她太辛苦,她等於是把靶放得很明顯,每個人都去打,出名,對老師不是一件好事情」該位不願具名的國小老師說道。

被問及是否後悔樹大招風?打算繼續下去嗎?沈雅琪毫不猶豫回答,「做到沒有人需要的時候啊!講到沒有人邀請我(演講)才甘願。小小幾支箭,沒有讓我一槍斃命,我一定活著!我可能會難過一下下,但我會活著。」

採訪尾聲,再度談到貢丸湯事件,這時,在一旁的女兒突然說:「我也好想吃貢丸湯。」前一秒還雙手抱頭,不敢置信網友對她祖宗八代各種批評的沈雅琪,立刻笑顏展露,溫柔回應:「我們就今天晚上煮,好不好?」

或許,沈雅琪不顧外界目光的當一隻帶刺的孤鳥,就是為了要替她重視的人與價值,撐起一片溫柔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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