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給神分類——自然神、神話神、民俗神和神化的歷史人物

「八百萬眾神」的「八百萬」是「極其多」的意思。本文把各種神靈分為自然信仰、神話和民間傳說、真實歷史人物成神等幾類來分別介紹。

自然神：山、樹、岩石成為神

日本有些地方如今依然認為山嶽、岩石等自然物有神靈寓居，將之作為神的本體來供奉。日本代表性山嶽——富士山也是有神靈居住的山，即神體山。除此之外，我們時不時能在各種場所看到圍著注連繩、有神靈附體的岩石（磐座）和樹木（神木）。

丹波國一之宮 出雲大神宮（京都府）（Kazenotami / PIXTA）

這種自然信仰可以追溯到彌生時代。從水稻種植廣泛傳播到各地後，人們就有了向神祈禱豐收的習慣。當時的神是太陽，是能降雨的東西，是樹木，是山巒。古人認為神是存在於自然中的東西，或者就是大自然本身。當然，更古老的時代也是有對神的信仰和自然信仰的，但具體如何就無從而知了。

我們可以從一些地方了解古代祭祀神靈的細節，比如奈良縣櫻井市的三輪山。它是美麗的圓錐形，山裡有4世紀到6世紀左右的遺跡，巨大的岩石下出土了勾玉等文物。

三輪山（PIXTA）

神話的眾神：不完美，也會犯錯

古代，也逐漸出現了擁有人格的神靈。

日本全國有約8萬座神社，祭祀主神也各不相同。其中最多的要數神話眾神。日本神話主要有成書於8世紀的《古事記》《日本書紀》《風土記》傳世。《古事記》《日本書紀》這類傳世文獻，主要記錄了國土形成神話、天皇家的起源和歷史，《風土記》則是記錄了各地地名的由來、傳說和特產等內容的地方誌。雖然其編撰背景均帶有政治色彩，但書裡描繪的眾神形象不僅跟歷史、政治相關，也生動地反映了古代眾人的世界觀、習俗和文化。

神話裡出場的神中，第一個想介紹的是最高神天照大神。因為名字是照耀天空的神，所以可以認為是太陽神。

對天照大神的考驗

日本神話裡，列島和自然界是由伊邪那歧和伊邪那美這對夫妻神創造的。

《古事記》中關於二人的「生國」和天照大神的誕生，有這樣的記載。

伊邪那歧和伊邪那美從天橋上將長矛插入海中攪和，拿起來後，長矛的尖端有鹽水滴落，之後凝固成島嶼。二人在這座島上結婚，生育了日本列島的各個島嶼。

伊邪那歧（右）和伊邪那美（Sato Tadashi）

接著又為這世界送來了山川草木等自然物。妻子伊邪那美最後生了火神，嚴重燒傷而亡。伊邪那歧為了奪回妻子，前往黃泉之國，卻失敗而歸。為了洗去身上的汙穢，他施行了禊祓。最後洗臉的時候，左眼生出了天照大神，右眼生出了月神月讀命（但不知為何幾乎沒描寫過他的故事），從鼻子生出了須佐之男。

而在《日本書紀》中，是伊邪那歧和伊邪那美商量之後，生下了天照大神來治理天下。從出生之時起，天照大神就是高貴的、特別的存在。

天照大神統治著天上的高天原，但某日她迎來了考驗。弟弟須佐之男氣勢洶洶地來到高天原。天照大神心想弟弟肯定是來搶奪高天原的，於是武裝迎敵。

須佐之男大鬧高天原，砸破了織布屋的屋簷，把斑馬的屍體從洞裡扔了進去（Sato Tadashi）

姐弟二人決定拿各自的持有物所生出的孩子來占卜須佐之男是否有邪心。於是，天照大神的持有物中生出了5個男神，而須佐之男的持有物中生出了3個女神。因生出了孱弱的女神而證明了自己絕無邪心的須佐之男開始大鬧高天原，最終讓織布女死在了天照大神面前。天照大神受到打擊，便躲進了「天之岩屋」，閉門不出了。

太陽神躲了起來，於是世界陷入黑暗，災禍四起。苦惱的眾神商量在洞窟前辦一場祭祀活動，讓女神「天宇受賣命」大跳歡快的舞蹈逗得眾神發笑。天照大神在洞裡聽到外面傳來的笑聲，覺得自己不在大家卻笑得那麼開心，實在不可思議，就稍稍打開了洞窟的門。於是光芒又重回大地。

岩戶前供奉的「八尺鏡（巨大的鏡子）」「八尺瓊勾玉（巨大的勾玉）」是如今天皇家傳承的「三種神器」中的兩種。

供奉天照大神的伊勢神宮內宮（正宮）

從這個神話可以看出，天照大神是太陽神，而且是最高神。但她又不是完美的存在，也會犯錯，也有處理不好事態的時候。與一神教的神不同，她是不完美的神。這樣的天照大神在經歷這件事後，開始成長，之後她懂得了處理各種事務應與眾神商量。她的孫子「番能邇邇芸命」（占卜時生下的男神的兒子）作為統治者下凡到凡間，成為天皇家的祖神。

現在處於日本神社中心地位的神社，是位於三重縣的伊勢神宮（正式名稱為不冠地名的「神宮」）供奉的主神為天照大神。此外，全國被稱為神明宮（如「阿佐谷神明宮」）的神社也供奉天照大神。

民俗神：寓居於萬物之中

雖然沒出現在《古事記》《日本書紀》裡，但也有一些神是作為活躍於凡間人群中的神而自古受到信仰。惠比壽就是一個代表。

一說起惠比壽，大家都知道是一手拿釣竿，一手抱鯛魚的形象。「七福神」中唯一的日本出身，在漁民群體中誕生的神。漁民們看到海豚和鯨魚，或泡得腐爛的屍體被沖到海岸邊後，便稱之為「惠比壽」，認為會帶來漁獲大豐收。大概因為他們知道海流的變化會把平時不常見的漂流物沖到海岸吧。

惠比壽本來就有外來者的意思。不知道從哪片海域把福氣帶過來的神——他就是惠比壽。兵庫縣西宮神社是供奉惠比壽的大本營之一。不過，這個神社的傳承認為《古事記》《日本書紀》中伊邪那歧和伊邪那美生下後又扔到海裡漂走的「水蛭子」就是惠比壽。有不少這類將民間產生的神與神話神結合到一起的情況。

惠比壽和猿田毘古神（Sato Tadashi）

京都三室戶寺的宇賀神（京都）（sannsann / PIXTA）

其他民間信仰的神，還有灶神「荒神」，防止惡靈等進入村落的道祖神，正月來訪的年神，保護水稻種植的田神，以人頭蛇神形象出現的穀物神「宇賀神」，東北地區信仰的蠶神「御白樣」等。其中，道祖神也被當作《古事記》和《日本書紀》中登場的「猿田毘古神」受神社供奉。據傳天照大神的孫子降臨人間時，有位長鼻巨人神給他帶路，也有說法認為是天狗形象的原型。

產生於民間信仰的神裡，最負盛名的大概要數人稱「稻荷大人」的稻荷神了。有關稻荷神，將在之後的系列文章仲介紹。

神化的歷史人物

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等一神教認為人類是神創造的，不能成神。但在日本，可能因為神有時也會附身在凡人身上，所以也有神社把真實人物當神靈供奉的。代表人物便是菅原道真（845-903年）。

菅原道真是活躍於平安時代的學者和政治家，隨著政治地位的提高，遭到其他勢力嫉妒。有人向天皇進讒言，說他有不臣之心，於是他被左遷到太宰府（律令制度下，設置在筑前國即福岡縣的首府），並客死於此。之後，京都發生天地異變，便有傳言認為可能是菅原道真的怨靈作祟。皇太子去世，朝廷遭到雷劈，參與進獻讒言的人接連死亡，如此這般一系列事件接踵而至，讓人們感到恐懼，認為菅原道真是「天神」，便開始在京都供奉他。據說這就是現在北野天滿宮的開山由來。

京都北野天滿宮的梅花和石牛像。菅原道真是牛年出生，有很多與牛相關的軼事，所以神社院內有牛像，據說摸一摸會招來好運。（Photojp / PIXTA）

雖然菅原道真這位天神最早是被當作含恨而亡的怨靈，被人畏懼，但後來漸漸地，人們想起了他也是位詩文優美的學者，於是便開始把他當作學問之神來信仰。如今，各地天神社都擠滿前來祈禱考試合格的學子。如上所述，神社供奉的神靈，其性格和福佑領域都會隨著時代而變化。

到了後世，神社供奉神不光是為安撫怨靈，鎮魂息事，也有成就了豐功偉業的歷史人物被當作神靈受到供奉。德川家康被作為東照大權現受日光東照宮（栃木縣）供奉，就是一例。

標題插圖：Sato Tadashi

平藤喜久子 [作者簡介]

國學院大學神道文化系教授。1972年出生。專攻神話學。同校日本文化研究所所長。主要著作有《走進『神話』帶你進入能親身體會古事記、日本書紀故事的風景和神社》（集英社，2022年），《在神話中追尋日本眾神》（築磨書房，2021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