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船山渣江賣生薑／唐勝一

唐勝一

王船山隱居湘西草堂著書立說，貧困潦倒賣生薑不足為奇，但舍近就遠，不在相距10來公里的洪市集市賣，而遠去30公里開外的渣江集市賣，則令人不可理喻。其實，這都是他兒媳劉氏所出的主意。

“爹，既然你老要去賣生薑，那就不能在洪市集上賣，要去就去渣江集上賣。”“為什麼？”兒媳劉氏告訴公公王船山:“因為渣江商面寬，是個大集市，人流量大，一則生意好做些，說不定能賣上個好價錢；二來人源廣，萬一遇上貴人，豈不——”王船山聽到這裏，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點著頭說:“嗯，有道理，就按你說的，去渣江趕集賣生薑。”

是日天公作美，不晴不雨半陰天。王船山領著兒媳劉氏去渣江趕集。王船山腳穿木屐，頭頂雨傘，在前面領路，兒媳劉氏用土箕擔著四五十斤生薑在後面跟著。二人不緊不慢，悠悠和和的前行，並不覺累。倒是王船山不時回過頭來問兒媳劉氏:“累了吧？要不讓我挑一程。”“爹，你都這把年紀了，我好意思讓你挑嗎？你放心，我挑得起的，不累。”

渣江集市大呀，人山人海的。王船山看准個空隙，就地叫兒媳劉氏把生薑放下，擺上小地攤。

“生薑啊，又鮮又大的好生薑，快來買啰。”兒媳劉氏的叫賣聲，在集市口處回蕩。

王船山也沒閑著，用低沉的喉嗓向前來看薑的買者介紹:“生薑既是調味品，又有治病療效，而且還好存放，不易腐爛。生薑的藥效是溫中、散寒、止痛，要是著涼傷寒，熬湯喝就能好轉。生薑還有殺菌解毒、促進腦部血液迴圈的功效呢。”

公媳二人一唱一和，猶如做買賣的行家裏手，頃刻便吸引不少人趕了過來。

一位30多歲的高大漢子分開擁擠的人群，來到了船山公媳的地攤前，看了看，開口問:“你們這一個生薑攤，還一老一少的吆喝，到底誰賣呀？”沒等人家回話，漢子就色迷迷地盯著年輕漂亮的劉氏說，“我看該是這個美人兒賣吧？哈哈哈哈，她賣，老子買。”王船山聽出這話中有話，便接茬回應:“年輕人，你買薑就買薑啰，說話莫拖泥帶水的。你買薑，我們都可以給你稱秤算賬，來，我賣薑給你。”船山說著，還一把拽過漢子來到跟前。漢子很不高興，生氣地甩開船山的手，側轉身來嘻皮笑臉地對劉氏說:“美人兒，來，你賣，我買。”且還抓起劉氏的手，“你給我拿的，我都要。”當漢子得過進尺，欲占劉氏便宜揩油時，王船山出手將劉氏拉到自己背後，同時威嚴地對漢子說:“年輕人，你走吧，我們不賣薑給你了。”“那不行，我還非得要美人兒給我選薑哪。”

由此爭著，吵著，看熱鬧的人倒是越聚越多，圍了一層又一層。突然一位衣著長袍，像是教書模樣的先生從人群裏擠了過來，看到跟前高大漢子，大聲說:“胡來，你又鬧事啊？”漢子低下頭，怯怯回言道:“先生，我沒鬧事，是這個賣薑老頭講話不算數，講定買他的薑，他又反口不賣給我了。”船山辯說著:“這位先生，你聽著，這個年輕人乘買薑之機，動手動腳要占我兒媳便宜，我制止他不聽，才鬧出這一出。”先生仔細打量著王船山，且說:“看得出，你這位老人非一般，請問尊姓大名，家居何方？”船山以實相告:“我叫王夫之，現居湘西草堂。”“哎呀呀，久仰大名，請受學生一拜。”說完“撲通”一聲跪下，當真磕頭作揖。先生起身後指著胡來給王船山講:“他是我教過的弟子，今天冒犯了夫之大人，是我沒有教育好，我的過錯啊，還望夫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多多原諒。”

一陣言談後，先生問船山:“你老人家怎麼來渣江趕集賣生薑呢？”劉氏搶先替公公作答:“想趁賣薑之機，廣交有緣的朋友。”“那好啊。”先生說，“夫之先生我拜定了，今天你老這擔生薑，弟子我全要了。”船山捋捋花白的鬍鬚，心下有了主意，便說:“不。我兒媳講了，我們是來廣交有緣朋友的，那就不能只賣給先生你一人吧，還得多賣一些人結交為朋友啊。”先生摸摸長長的髮辮，沉思片刻說:“好說好說，那我就把渣江幾位要好的先生都叫來，拜見夫之先生。”船山道:“也好，多交朋友多受益嘛。”先生當即指著胡來吩咐下去:“你叫上你的朋友，快去把我的幾位要好先生叫到我家裏來。我先領著夫之先生去我家裏歇息。”

在渣江這位先生的家裏，王船山享受了最高的禮遇，不僅好酒好菜招待，而且生薑賣了個精光，重要的是結交了五名教書先生。當人家得知船山賣薑賺錢是為了換購著書立說的紙張筆墨後，又立馬在渣江上佳的文化用品店鋪買了一大把紙張筆墨相送。

王船山公媳二人離去時，人家是送了一程又一程。到田野的小遣話別時，一眾先生們再三約定：到時去湘西草堂登門拜會船山，聆聽教誨。船山點著頭，謙虛地說:“好好好，相互切磋。”還用手指指胡來對一眾先生們說，“記得將他也帶來喲。他年輕，是個可造之才，我不會記他今天仇的。”

胡來驚訝，隨後感動得淚光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