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評論: 中菲南海沖突的危險性大過台海

（德國之聲中文網）雖然俄烏戰爭和以哈戰爭還在進行中，但在觀察家的眼中，世界上兩個最危險的地方，一是台海，一是南海。台海的危險性有目共睹，過去幾年，由於台灣的民進黨政府一直不認同一中原則和九二共識，兩岸斷絕了官方往來，中國大陸還舉行過三次圍島軍演，尤其是被稱為“務實台獨工作者”的賴清德當選台灣總統，兩岸劍拔弩張的氣氛達到階段頂點，隨著520賴的正式上台，兩岸的對峙只會有增無減，如果未來情勢失控也不意外。

不過，僅就今年而言，中國和菲律賓在南海圍繞著幾個島礁的爭奪，其所造成的立即的危險性要大於台海。在台海，因為有美國的約束，賴清德不至於公開沖撞大陸，普遍認為，至少在今年，賴不太可能為了台獨建國會做一些在大陸看來是挑釁的舉動；但是南海不同，去年以來，菲中兩國因為黃岩島、美濟礁尤其是仁愛礁菲坐灘軍艦馬德雷山號的補給問題，爆發了多次沖突，最近的一次是在3月23日，菲方的運補船遭到中國海警的水炮驅離，以致雙方互招大使抗議，兩國副外長也通話表達強硬立場。

小馬科斯讓北京很不高興

中國和南海聲索國的矛盾一時半會難以化解。但在最近若干年，中國和其他幾個南海聲索國的矛盾能夠做到比較好的管控，沒有把事態升高，惟獨和菲律賓的沖突例外。

八年前，阿基諾三世執政時，中菲因南海仲裁案一度陳兵海上，戰爭一觸即發，兩國關系跌到谷底。後來杜特爾特上台，一改前任敵視中國的政策，兩國關系得到緩和，基本相安無事。馬科斯成為菲總統後，由於他父親老馬科斯和中國關系好，普遍認為他會繼承杜特爾特的對中政策，進一步改善同中關系。北京也在去年1月他上台不久，邀請他進行國事訪問，成為2023年首個訪華的外國領導人。北京所以把這個“榮譽”給馬科斯，當然是期待中菲關系在他手上能夠更進一層，至少不產生沖突。然而，正在外界相信中菲關系會好進一步好起來時，馬科斯訪華後不久，兩國關系就急轉直下，菲律賓新租給美國5個基地，這直接觸及了中國的核心利益，讓北京很不高興。再接著，事情就往惡化方向推進。在2023年的大部分時間，兩國圍繞著上述島礁的控制權問題，多次發生海上船艦對峙。

馬尼拉的政治算盤

從兩國的海上實力看，菲律賓無疑不是中國對手，無論海警船的數量、噸位以及船艦配備的武器，菲律賓都不如中國，但它距離這幾個島礁近，有地利之便，可以隨時來登島，確實讓中方有點防不勝防。

在這個“老鼠玩貓”的游戲中，菲律賓努力要達成的目標，是突破中方防線，登島或者將用於加固馬德雷山號的建築材料運上這艘老舊軍艦。做到這一步，對馬尼拉有兩個政治效果：一是向國際社會宣示菲方主權；二是向南海聲索國表明，中方的嚴防並不可怕，只要和它“周旋”，總是有辦法突破的，以此鼓動它們學菲律賓向中國發難，鬥智鬥勇，形成聲索國和中國“打群架”的態勢。如果做不到這一步，不能登島或者將運補物資送上馬德雷山號，也不要緊，菲方船艦同中方“周旋”的過程本身，同樣可以起到相同的政治效果：向國際社會塑造菲律賓受中國這個“惡鄰”欺負的形象，以此向美國表明菲方堅定站在抗中“第一線”；同時這也是向菲國內展示馬科斯政權維護國家主權的決心和意志，提升其本人的名望，從而在菲國內的政治鬥爭中提高他的政治資本。

菲律賓的國內政治是家族政治，幾十上百個政治家族壟斷了菲律賓的權力。家族政治又和地方勢力結合，現任總統馬科斯代表的是北方首都圈的城市精英的利益，而前總統杜特爾特代表的西南地方的家族利益，兩大勢力在菲這屆總統選舉中結盟，將馬科斯送上權力寶座，杜特爾特之女成為副總統，但是兩者利益終究不一致，在對待菲內政、對中政策和對美政策上，漸漸分道揚鑣，以致現在到了公開化的程度。馬科斯要贏得這場權力鬥爭的勝利並確保其利益，除了必須爭取軍方和美國支持外（這兩者又是一致的，菲軍方高度親美），如果能夠延長總統任期則最好，因為可以利用總統職權最大程度地調動國家資源為自己服務，而菲憲法規定總統只能任一屆6年，因此，假如能夠修改憲法像多數國家一樣將總統任期確立為兩屆，從而大大鞏固馬科斯的權力。但是修憲事大，一般的理由反對派和民眾很難支持，領土主權的問題則容易激起民粹，這是各國政客屢試不爽的招數。馬科斯在南海島礁的問題上把自己塑造成菲國家主權和利益的堅定捍衛者，提升了他的總統聲望，其民調已升高到60%，這為他接下來推進總統任期的修改是有幫助的。

華盛頓的支持

美國不會反對他修改憲法，表面的理由當然這是菲內政，真實的原因是在馬科斯的主政下，菲已成為美在東盟抗中的先鋒。如果馬科斯真因在黃岩島和仁愛礁等同中國的沖突而讓他得以修憲連任，美國能牢牢地把菲抓在手上和中國對抗，怎麼會反對呢？有一種說法，馬科斯有案底在美手上，在他當選總統前，還被美通緝，這或許是原因之一。但馬科斯也清楚，菲作為美前殖民地，幾乎整個精英階層，都和美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美國在菲有著巨大影響力，這點和台灣一樣。他不可能擺脫華盛頓的左右，而他又不像杜特爾特，有西南綿南老島等地方勢力的支撐，後者也沒有把柄被美抓著，所以美國不能對他怎麼著。相反，和華盛頓搞好關系，利用美國的支持，菲才有底氣和中國在南海對抗，單靠菲自己的力量，是撿不到便宜的。

華盛頓也很清楚，要把馬科斯和整個菲律賓抓在手上，美國的支持必不可少。所以，華盛頓向馬尼拉強調，美對菲的安全承諾堅如磐石。遠的不講，今年3月，華盛頓就來了商務部長和國務卿造訪菲律賓，特別是後者訪問菲期間，專門重申了對菲防御承諾。4月，馬科斯將再訪華盛頓，和日本首相岸田以及美國總統拜登舉行首屆三方峰會，共同討論“印太安全”問題。菲還宣布將同美方於4月開展聯合軍演。23日中國海警船對菲運補船水炮攻擊後，美國務院發言人譴責中國這一危險行為，稱中方此舉阻礙航行自由，破壞地區穩定，無視國際法，呼籲中方遵守南海仲裁裁決，並重申美菲共同防御條約適用於針對包括菲海警船的武裝攻擊。可以說，美國從經濟到軍事的支持，讓菲律賓敢和中國玩老鼠撩撥貓的游戲。

危險的“老鼠玩貓”游戲

中國當然也了解菲國內狀況和菲美的此種“勾連”。有中方學者就直言，南海當前緊張局勢是“服務個別政客不正當利益需求造成的”，這“個別政客”顯然指的是馬科斯。官方則一再將此歸咎於菲律賓違背20多年前和中方達成的會拖走馬德雷山號的承諾，也批評美國在背後為菲撐腰，煽風點火，比如，中國外交部副部長陳曉東日前在最新沖突發生後同菲副外長拉扎羅通話中就批評美方言論完全罔顧事實、顛倒黑白，指美方不是南海問題當事方，卻屢屢插手、挑撥中菲涉海問題，無端攻擊指責中方，企圖攪亂地區局勢，還動輒以美菲共同防御條約相威脅，明目張膽地為菲方侵犯中方主權撐腰打氣。

客觀來說，中國的行動有所克制，面對菲律賓的一再闖灘之舉，僅僅是海警以水炮驅之，而未動用武力，更未出動軍艦。這並不是中國道德高尚，不想以大欺負小，而是考慮一旦武力驅趕，美國會啟動美菲共同防御條約，協防菲律賓；另外，也擔憂破壞中國和東盟的關系，讓東盟特別是聲索國警惕中國。

然而，菲中之間的“老鼠玩貓”游戲時間長了老鼠總有被貓咬著的時刻。作為相對弱勢的一方，菲律賓敢和中國在南海鬥法，背後是美國的支持可能給了它錯誤的信號。美國雖表態中國對菲海警船的武裝攻擊會觸發美國協防菲，但倘若兩國真發生武力沖突，美國未必就一定會武力介入，可對馬尼拉來說，美國這樣表態已經產生了催眠效果，再加上馬科斯的私心，讓菲敢在南海迎戰中國。但菲律賓的行為已在激怒北京，陳曉東就警告，中菲關系正處在十字路口，何去何從，菲方務必慎重行事，勸告菲懸崖勒馬，盡快回到談判桌同中方協商妥處分歧的正軌。中國國防部新聞發言人也對中菲之間的沖突表態稱，如果菲方一再挑戰中方底線，中方將繼續采取堅決果斷措施，堅定維護自身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當北京判斷馬尼拉有意“以一系列復雜、外溢式的不負責任行動將對抗升級到極其危險的准軍事行動層面”，除非中方只是打嘴炮，否則也就只能應招，提高沖突的行動等級。

鄧聿文為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志共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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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鄧聿文